下午四点,静安寺里的香积斋前人头济济,热闹非凡。
我揣着衣兜在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晒着太阳。
原本来这里是想进天王殿上柱香的,但一踏进寺里,随着人流一阵乱走,不知不觉倒是来到了这块吃饭的地方。
就没再转身往回走,因为人一多,心里积压着的那股阴郁似乎一下子就散了许多,不再跟刚跑出门时那样失魂落魄,所以徘徊了阵,寻了处最热闹的地方坐下,也不管午后的日头依旧凶猛,一边敞开了任由它暴晒,一边抬头望着人来人往,带着空落落的大脑在这拥挤的地方兀自发着呆。
脑子里始终没法忘记那串闪烁在碎裂手机屏上的号码。
号码是我爸爸的。
自他去世后,我始终没舍得注销掉这个号,一直把它保留在我的通讯录里,当一个人在外头实在想家时,这号码是我精神上的唯一慰藉。
所以,乍一眼看到这串熟悉的数字,我是又惊又怒,几乎当场崩溃。
心知这通电话绝对不可能是我爸爸打来的,他要能打,早就打了,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在之前那种时刻打来,让我再次受到惊吓。所以,这打来的人到底会是谁,又是谁能让一只早该没电的手机直到今天还能叫得这么欢快,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
必然跟阎王井里出来的那个东西不无关系。
但让我当时愤怒到几乎忘了恐惧的是,不管那口阎王井里究竟释放出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又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杀了我,它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我?
在它用这号码拨打着我手机的时候,它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是想看到我惊恐万状?
还是想看到我痛哭流涕?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让它就此得到满足,所以那一刻没等自己表情有任何变化,我马上拔腿就跑出了门。
一路踉踉跄跄,从楼里跑到楼外,从楼外跑到小区的花园,直至意识到边上开始有人来人往,身子也被太阳晒得慢慢有了点暖意,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时,只觉得那栋平时无比熟悉的楼就像个有生命的东西,阴沉沉站在头顶一片明朗的大太阳底下,纵使被阳光完全包裹着,仍掩盖不住一股森冷的气息由内而外静静渗透出来,仿佛那是它无声的呼吸……
“这位女居士,”正想得出神时,头顶处突然一暗,一道身影斜挡在了我面前。
随后清了清嗓子,那人俯下身看了看我:“这位女居士,请问您是不是中暑了?”
我抬头朝他瞥了一眼,发现原来是个和尚。
瘦瘦高高,脸背着光看不太清楚,但听声音应该很年轻。许是心存忌讳的关系,影子虽近,人离我还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说话间手里一串念珠轻轻捻动着,一身灰色僧衣在风里头微微摆动,隐约透出股仙风道骨般清雅的气息。
见状,略微放松了下刚才一瞬而起的警惕,我摇摇头:“不是,走累了,休息一会儿。”
“那就好。”他笑了笑,双手合十,朝我边上的石阶指了指:“介意么?”
我再次摇摇头。
他喀拉声收起念珠,几步走了过来,到我身旁掸了掸僧衣坐下。
虽是就这么直接地坐了下来,忌讳仍还是有着的,他将另一只手中所握的经书卷了卷,放到我和他的中间,这才再次开口,对我道:“出家人可能是有些多管闲事了,但刚才一路过来,虽然日头灼灼,只有您这儿看起来有点阴沉。所以我想,要不是您健康状况有点问题,那么近来生活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太顺心的事发生,所以来这里上上香?但上香有上香的讲究规矩,不知道居士您肯不肯听我多嘴两句?”
听他说到这里,原是顾虑着对方的身份没敢对他用正眼相看,这会儿倒是忍不住抬头仔细朝他瞧了眼。
看他模样倒是生得挺周正,眉清目秀,斯斯文文,怎么好工作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