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不知过了好几天。且说这一日,吴家的弟兄两个正在商量,明年这地如何倒茬,如何打耱地的事,突然听见看门的狗叫了起来,出门一看是李四来了。手里提着一卷洋灰纸,估计是把石碑上的字都抄录好了。家梁就赶紧拉住狗,让李四进门。李四放下背篼进了门,一看家栋也在这里。相互见面,先是客套几句,然后就上炕坐定,开始吃着炒面,喝着茶,随便谝起闲言碎语来。
李四知道,这弟兄两个都念过书,正好大家一起,来辨认一下这文章,也是个办法。一罐子茶还没有煮好,李四已迫不及待,就把自己抄在洋灰纸上的东西,展开铺在炕上,让这弟兄俩来看。
家梁忙着续火煮茶,还没有顾过来,家栋先大概看了一下,顺口就说:“这上面好像是鸡爮的一样,我认不得到底是个啥。”李四连忙说:“不是鸡爮的,是我日鬼着从石碑上誊下来的字儿。”家栋又说:“好像是篆字,那就叫老二来认一哈,人家比我念过的书多,学的就是真草隶篆。”
家梁把一罐子茶炖好,三个茶碗子里每个斟了七八成。端起一杯让给李四,然后说:“你们俩先慢慢吃着喝,叫我来瞅视一哈。”一看上面六个字。就一句就念出声:“重修白马庙记。”李四说:“这我早就认得了,你看下面的小一点的字,都说了些啥。”家梁就仔细认了一会,还无法断句,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李四说:“你放在这里给我们念,叫我们都认识一哈。”于是三个人头碰在一起,家梁用指头指着一个一个挨着念了一遍。
上面写着的是:自穆王西征,一连念了几十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得人哪里能记得住。家栋喝了一口茶,然后给家梁说:“这样吧,我这里有笔,把这洋灰纸裁上一片,你念我来写,弄成现在的简化字再说。”李四听了说:“那好得很,写成繁体也好。”家栋从制服左上面的口袋里,取下一只大挂钩解放牌钢笔,把纸铺在炕沿上,自己半蹲在地上准备写,家梁又开始从头念。
家梁念着,家栋问是哪个重,家梁说:“就是重量的重,”“修呢?”“就是那个修理的修。”一连几个,李四也耐不住性子了。就对家梁说:“哈呀,这可太费劲了,干脆你连认带写一起过,也省点事,写完了再说。”家梁就直接连认带写,把上面能看清楚的都写在纸上了。好多字不清楚,无法辨认,也有写错的不敢确认。
经过这一番折腾,前面已经有了个大模样,然后由李四来断句释文。断句释文那可是个学问,吴家的弟兄只有听的份,不敢贸然插话,只等李四来摆活。
李四一看正文写着:“自穆王西征以来,商旅运物牟利,南来北往不易。”等等,接着的部分还有很多,因抄得不清楚,转成真书还缺字少句的,不敢乱断,只见最后几个字写着:某朝某代,三十八年秋。
李四接连看了三遍,这就开始断句解文,卖弄学问了。先念了几句,吴家弟兄都没有听懂意思,就问:“自穆王以来,这自穆王到底是谁,一来,来到谁家了。”李四带有点自豪而嘲讽地口气说:“你两没有读过三字经吗,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周文王,始诛纣,八百载,最长久。周朝一共八百年,周文王就是第一个当皇帝的人,他不可能活八百年,只有后面子孙相传,才能有这么长时间,其中周穆王就是他的子孙。”
家栋对三字经,千字文那可是一字不落倒背如流,只是这意思还不大懂得清楚。听见李四说周文王,马上纠正说:“周朝的第一个皇帝是周武王,不是文王。”李四赶紧承认自己记错了。李四这才知道,吴家的弟兄们,把过去念过的书,逐字逐句都还记得一清二楚,自己说的时候还得仔细点,不然说错了,闹出个笑话。心里埋怨自己,没有全部抄下来,顺便在这里,叫吴家老二翻写成真书,拿回去自己慢慢琢磨,断句释文。还得去仔细再抄一遍,等过些日子,一定要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