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任无法拒绝孩儿的请求。他艰难地从牙缝吐出,“好,我答应你。但你也答应爹,要活着。”
“一家子人都是疯子!”赵大夫摇了摇头,再也不敢耽搁。
只见这个沉厚稳重,经验丰富的医者,手持利刃,一点点地割开宋若延的衣衫。
宋若延左臂位置的衣衫已经与皮肉粘合在一起,即使赵大夫无比小心,一丝一毫地分离,但眼前的血肉模糊,依然让从医已久的赵大夫感到心惊肉跳。
宋任静默在旁,只祈求佛祖能再次开恩,垂怜一下这个无辜受害的孩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若延上身的衣衫尽数割去。那红得发烫的肩,散发出不同寻常的炽热,特别是左臂,被火吻过之处焦痂一片。还伴随着大片的水泡。分离衣物之间难免有所牵扯,有些水泡已经被磨破,带出血肉模糊的皮肤,水泡内微红的液体蜿蜒而下,早已打湿床榻。
但整个过程,宋若延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地躺在床榻,眉目紧蹙,任由赵大夫摆布。
“果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赵大夫一边用温热的毛巾抹去少爷身上的血迹,一边感叹道,“我只听说过古人刮骨疗伤,当时只当是夸大其词,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真遇上这样的铮铮铁骨。”
很快,赵大夫给宋若延烧伤的左臂细致地洒上药粉,然后用干净的布袋一圈叠一圈地,小心包扎起来。
“所幸烧伤的部位是左臂而非要害位置,肺腑虽然吸入了浓烟,但并无大碍。好生伺候着,这几天不要碰水。我回头开点生肌活骨的方子,过一月左右,应该就无碍了。”赵大夫顿了顿,“只是可惜了少爷的手臂,留疤是一定的了,只是不知道伤愈情况如何,会不会影响日后手臂的活动。”
说完,向宋任点头示意,收拾好药箱后,静静退出了衍楼。
宋若延见四周无人,紧绷如弦终于松懈起来,只见他虚弱地伸出右手,示意爹爹过来。
“东西在假山的位置。刚才人多嘴杂我不便多言,爹爹快去寻回,莫叫他人拾获!”宋若延语气急促,眼内布满了血丝。
“延儿,快别说话了,为父这就去寻!”宋任抚了抚孩儿因疼痛而被汗液打湿的头发,转身快步离开。
“你们谁敢瞒我?!延儿到底如何了?!”只见一位上身穿着深黄齐针琵琶袖缃缥直领和暗红色迭鳞针蜡刀单罗纱,下身是草绿京绣落花流水锦撒花裙,披了一件白色编织针宝照大花锦披帛的妇人坐在中堂,怒目而视。
那位老夫人虽然上了年岁,但可以看出来年轻的时候生得极美,微白的头发绾了个吉祥斜月髻,那如丝的云鬓里点缀插着墨绿色的竹报平安发钗,耳上挂着的是焊丝闪石玉耳珰,纤长的手虽然布满了皱纹,但戴着抛光欧泊手链也有一种贵气显现,腰际系着韩兰半月水波网绦,上挂了个百蝶穿花锦缎香袋,脚上穿的是色乳烟缎宝相花纹云头缎鞋。
可以看出这位老夫人平素生活极其讲究,虽然年龄老迈,步态也不复轻盈,但钟爱装扮和搭配服饰,尤胜过京城内一众年轻姑娘和夫人。
堂上这个怒发冲冠的老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府的老祖宗——宋若延的祖母,宋任的亲娘。
只见那位老妇人一面严肃,端坐在枣红色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底的软垫上,布满皱纹的手上戴着攒丝金山玉手镯,正在斥责跪在堂下的宋任。
“孩儿不孝,让母亲忧心了。”宋任平素孝顺,但此刻只是恭恭敬敬地跪在老妇人面前,低垂着眉眼,并不多言,只是赔罪。
“那你是不打算跟我说真话了?!”老夫人神色一冷,气得站立起来,颤抖的手,怒指宋任。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能查出来?!虽然我把凤栖梧交到你手,但府中不缺乏跟随老爷多年的老人,我只需要去细细查问一番,抽丝剥茧的,定能问到我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