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墨色单衣夜行的宋若延,身上的衣衫像被火燃烧起来一样,热力渗透每一寸肌肤,他只觉得浑身滚烫,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更觉得炽热迫人。
他担忧火势殃及羽纱帛,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试图把怀中的羽纱帛藏得更紧密些。他本无意破坏顾家的至宝,可是因为他的失误,把两者都陷入危机之中。
身边的环境热得让人无法呼吸,加上前段时间频繁下雨导致木质纤维被潮气侵蚀,火力使水汽蒸出,整个阁楼热气腾腾,烟雾弥漫,人就像置身蒸笼一般。
浑身上下的毛孔就像被捂住口鼻的人一样,想要呐喊却又无力控诉。
见识过大火咆哮的人,永远不会忘记那皮肉灼烧的感觉,以及周围非常人能忍受的温度。
即使宋若延尽量俯身弯腰而行,呛人的浓烟还是强势地侵入五官,他觉得肺腑像要爆炸裂开一样。
但他不敢松懈,无论前方火势如何凶猛,他必须为此刻的失误做一个了断。
当他成功地从浓烟密布的阁楼中摸索到装有先皇密函的盒子时,他悬而未决的心才瞬间有了安放之处。
宋若延小心翼翼地打开滚烫的木犊,幸好这个上等檀木制造的木盒质地细致坚硬,里面的羽纱帛安然无恙。
火势越来越猛烈,再也不允许他在小阁楼多逗留片刻。
他也顾不上细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羽纱帛从木椟中取出,迅速卷好,放入怀中的羊皮小卷内,和顾家御赐的题字羽纱帛一起,贴身保护着。
虽然宋若延感受到左侧肩部的衣衫被大火烧灼,左臂皮肉传来阵阵灼痛,但他顾不上细看伤势,不多思索,转身翻下即将倒塌的阁楼。
他跃出顾府围墙的姿势轻盈敏捷,并未惊动任何人。
顾家上下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搞得人仰马翻,大家忙得焦头烂额的,打水灭火的,奔跑相告的,震惊恐惧的,冷眼以待的,幸灾乐祸的……芸芸众生之相,尽在此处。根本无人觉察宋若延早已携带两方羽纱帛,避开人群,趁乱翻墙逃走了。
宋任见孩儿久未归来,加上顾府那边的天边被火海映红一片,深知不妙。
直到宋若延拖着被火舌吻过的左臂,翻进自家后院,然后倒卧昏迷在假山石壁之后,声音之大,惊扰宋府夜间巡逻的护卫。
院内的护卫们初时只见一个黑影倒伏,以为是哪家不长眼的毛贼,走近一看才发现竟是自家少爷,衣衫尽湿,左臂衣衫被烧没了,暴露出泛红肿胀的左臂,叫之不闻,呼之不应。
若延少爷平素待下人极好,从不打骂,温柔和气,如润泽有光的翠玉。护卫们不知道眼前光景是何缘故,眼前一身墨色衣衫的少年,胸膛缓慢起伏,似乎气息奄奄。 护卫们均被眼前景象所惊吓,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护卫总管首先反应过来,马上吩咐身边的一名嘴密话少的下属,找寻老爷,一边吩咐左右,“少爷的卧室距离此处尚有一段距离,衍庭倒是不远,私密度也高,不如我们先把少爷安置于此,等老爷和夫人来到,再做打算。”
闻讯而来的府内奴仆,听令把昏迷不醒的少爷好生安置在数步之遥的衍庭卧榻之上。
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心急如焚的宋任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吩咐下人传召府内郎中,慌忙奔向衍庭的方向。
只见宋若延浑身滚烫,毛发间清晰可闻及一股烟熏的气息。墨色宝相花漳缎方袱鹤氅上布满了烟灰残渣,星星点点的,脏乱不堪。
宋任从来没有见过孩儿如此狼狈不堪,越发心痛。
本来羽纱帛这事不该牵扯到孩儿,让他平白遭受此难。宋任眼内浮起一层雾气,堂堂七尺男儿,竟忍不住掉下泪来。
“老爷,眼下已经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请让我先看看少爷,尽早诊疗才是最最紧要的。”府内郎中赵大夫扛着药箱,在人群外围紧张地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