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差点把这个沈元策给忘了。
傅清宁从前察言观色活了那么久,虚情假意她几乎能一眼分辨。
虽然不知道沈元策他图什么,但这个人,就像她那日说起霍云沛一样,是怀揣善意而来的。
对她的善意。
甚至是,示好。
只是沈元策聪明,于众人面前做的滴水不漏。
她还没说话,霍云沛先笑着说好:“沈小侯爷的耳朵最挑剔,让他来听琴听曲,评判高下,合情合理。”
他把话赶着应了,裴子端为徐嘉衍之故本就有心偏颇的,看看沈元策,想他方才那副样子,明仪姐姐叫的倒是勤,莫名带着些殷勤,自然应下来。
今日诗会闹到这个份儿上,诸家作品已经不重要了。
裴子端索性让人把八角凉亭收拾出来,给两个姑娘比琴用。
高庆元出门在外随身带着她那把名琴,据说是她外祖母花费六年时间,请名家巧匠专门为她定制的,价值连城,她平素便很爱惜。
名匠名琴,琴音悠扬,单在这上头,就胜过傅清宁一大截。
这是明摆着来欺负人的。
霍明意并不擅琴,况且出门来玩,谁会没事干带把好琴在身边?
但若以稀松平常的琴去对上高庆元的琴……
她原就替小表妹捏了一把冷汗,此刻更心内更是紧张。
高庆元果然是有备而来。
傅清宁心中所想,也只有这个。
围观的郎君娘子没再跟着入凉亭,除了裴子端沈元策二人外,也只有霍明意陪着傅清宁入了亭中,连霍云峥兄弟几个都只是站在人群最前面而已。
裴子端方才开口,高庆元这会儿倒聪明起来:“世子,我素日弹琴都只用我这张,若换了别的琴,我用不惯,手生弹不好,便不如不弹了。郡主这样信心满满,要与我比琴,应该不至于连我自己惯常用的琴都不叫我用吧?”
她把人的话给堵死了。
裴子端亦不好再说什么,担忧的目光望向傅清宁。
傅清宁却满脸坦然,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软糯,清甜,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旁人是要哭起来才见梨花带雨,她不用。
她就这样一把嗓音,便已似被暴雨洗刷,颤颤而立的梨花,实在楚楚可怜:“我从未与人比过琴,敢问世子和小侯爷一句,是单论琴艺,还是也比琴谱呢?若是单论琴艺……”
她似乎很会以退为进,一咬下唇,嫣红唇瓣成了娇滴滴的艳红色:“高三姑娘有这把琴在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比过了,可若是也比琴谱,我……我尚且能够一试。”
高庆元是没料到她有这么一手的,旋即叫嚣起来:“比琴便是比琴,谁要与你比琴谱?你那是比曲!”
沈元策面若寒潭:“琴艺曲谱,缺一不可,高三娘子自诩金陵琴艺大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可是我……”
“你仗着一张价值连城的名琴,逼着人家小姑娘单与你比琴艺,怎么还有脸面叫嚣跋扈,说只比琴,不比曲的?”
傅清宁听见秦月如的声音由远及近,不免吃了一惊,侧目去看霍明意,她亦然。
高庆元脸色沉下去时,秦月如已经进了亭中。
她身后婢女怀中,抱着一张琴。
那琴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似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乃是……乃是……
“绿绮。”
霍云峥识得此琴,淡淡叫出名来。
围观众人无不探头想上前来看个真切。
司马相如的绿绮,传世百年,早听闻藏于昭阳长公主之手,却从无人有幸得见。
原来竟是在秦月如手上!
有名琴绿绮在场,高庆元那张琴,便什么也算不上了!
傅清宁隐隐明白了秦月如用意。
果然那女婢将绿绮置于她身前案上,动作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