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前,满目疮痍。
——雨,究竟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
陈欺霜抬起手背,蹭下滴落在脸上的温热液体。温润、咸腥。还有一丝令心脏为之欢欣跃动、令胃部为之紧缩翻腾的、甜腻的气息。
他将目光调转至身后,越过悬崖断壁,延伸至它的上空——如忽然腾起的仙境楼阁,盛剑楼八座通体透亮的玉剑楼,各守一方,镇锁出口,悬浮在半空,悠悠地旋转着似剑身的硕大无朋的虚幻的楼体,放出莹净的,与月光暄辉相媲美的昫光。
万千剑气,细密杀意,零零碎碎,流光溢彩。ωωw.cascoo.net
照亮了整片坦荡的沙漠平原,也照亮了平原上面交战双方的每一张受困于杀意折磨而显得分外狰狞的面孔。
盛剑楼的崔老太太,坐在八人抗抬的藤编肩舆上,平稳的落在断崖平台上。
她举起龙头拐杖下探,抬脚起身,老迈且古怪的笑声如墓地内不祥的鸦鸣,森森然透着股死气:“哈哈哈,右护法告诉正道一些不该他们知晓的内容,看来是有信心请所有的人以死谢罪了?”
她说完,单手扶杖,郑重的半欠身子,恭敬的应道:“——那么,盛剑楼领命。”
候在崖底的凌肃箫扶额慨叹道:“完了。崔老太君生气了。这下难办了。造孽啊造孽,罪过啊罪过。”认真的咬破了食指指尖,以鲜血作媒,放出了饲养已久噬尸鬼,并引领天尸教众排开了百鬼索魂阵。
“——鬼灵逸兮云幂幂,魂魄散兮天沉沉,夜正长兮风凄凄。”
一时间,飞沙走石,枯草裂木,天地同悲,万鬼哭嚎。
滴答、滴答、滴答……
又是一阵血雨洒落。
陈欺霜仰面向上。
——是了,是季染礼。
季染礼被束着双手,垂吊在倒三角状的空旗杆上。
他的整个人犹如一滩不知被什么粘拼起来的扭曲碎肉。白花花的膏状物,漫着发暗发黑的红,翻出体外。刮骨的风沙擦过,肌理分明的肉皮黏连着森白的筋骨,咔咔嚓嚓一通乱响,随之,淋淋漓漓地滴下鲜活的生命力。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受到如之前少年们同等的重创程度。他早该死了。却仍吊着最后一口气,倔强地不肯死。
前方再次骚乱。本已溃散的人群正重新凝聚起来,朝着某个方向奔腾、冲击。
正气浩然的声音,逆着人流而上,充盈着整个盲目杀戮的空间:“青城山在此!李渊清在此!诸位先走,由我们来断后。”
稳健的步伐依旧从容,却又以众人从未见过的另一种姿态展现——如炙火烈狱经久不息的烈焰深处的那抹蓝,眉目皆怒。
正东方的玉剑楼,剑气已然耗尽。楼体千疮百孔,摇摇欲坠。随着“化影逐星”最后一式收招,巨大的楼体轰然坠地。
本已陷入绝望的人群状似打了鸡血,欢呼声四起,难以按捺的焦灼大喊随着响起:“李掌门快带我们冲啊!——跟紧青城山,活捉白元奉!”
“你们在做梦!”张至尚领人冲在了整个阵营的最前线。
他显然是杀红了眼,一对儿亮银锤舞动得如同狂风中翻飞的风车。每一锤狠击重砸而下,立刻扬得飞起了一面砸得血肉烂碎的尸块。
青城山回援的队伍一下子被劈散成了数段。
许久不动的身躯,在听到“青城山”和李渊清的声音,蓦地动了。
季染礼像临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他在高处,边笑边掉泪。眼泪和着鲜血、肉屑,扑簌簌地落地:“师、师父……师父,是我给……青城……丢脸了。我对不起您。……我们能赢……只要您……杀了白元奉……白元奉他……”
霜寒剑意骤亮骤划过。
坠落在地的人头仍断断续续的说话:“……您别伤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