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一大早就在发呆。
要不要出去吃早餐让她纠结很久。
度日如年,就是现在这个状态。第一次感觉自己活在别人的屋檐下,人家是一家子,尤其在吃饭的时候,餐桌上有儿有女,言笑晏晏,还有那个生吃人肉的妖怪,培东跟他们也是自小长到大,那苏鹏苏程苏万,他们是一大家子,现在白蔻连他们的口音都听不得,听着他们的家乡口音就恶心反胃,吃不进去饭。
其实白蔻明白,自己才是这碗白米饭里的沙子,满锅汤里的那块臭肉。
当年对培西一眼万年,那里想过有今天的日子。
从没有觉得乡下女人是个威胁,这八年也当自己是苏夫人。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活成了老鼠屎。
或者当初要个孩子今天会怎么样?“切”,会怎么样,不会怎么样,那就是连带孩子跟自己一样,在别人的屋檐下生活。
她白蔻聪明要强,妩媚风情,家世清白,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要给什么人去做妾。她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做妾的!现在又算是什么?
可以不在这个屋檐下生活,不趟这浑水,自己说服不了自己,梗在喉咙里的那根刺怎么也咽不下去,这样搅和着过日子,好吗?
白蔻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阴霾的天空,生个孩子吗?
培东也在发呆,怎么办呐?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该做的决断就做吧。26岁了,哥哥们像他这个时候都有妻有妾,有儿有女。
他孑然一身,可是这样挺好啊,自由自在,天马行空,和他的弟兄喝酒,吹牛,打屁。时局不稳,国家有难,他随时准备冲锋陷阵,马革裹尸,为什么哥哥把他要调在上海来?打仗也打不到这呀,这就是万丈红尘的最深处。
这接连几天他都不敢面对四月,他怕看四月哀怨的眼神,落寞的神色,来了才一个多月,四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红润鲜亮的像苹果一样的女子,在餐桌旁边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坐着还是该站着,低着头扒拉饭,都不敢夹菜。
以前的眼睛是亮闪闪的,目光如炬,敏锐犀利,现在连个眼神都无处安放,漂移不定,不知道该看谁。
鲜亮红润的双颊迅速萎缩下去,看着颧骨都突出了,这是水土不服吗?
四月以前不是这样啊,那是个多么聪明的女子啊!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聪明能干,一大摞账本在她手里,噼噼啪啪的算盘打得飞快,手里写得飞快,一会一大摞账本就算完,别人再核对去,绝对就没有错误,铺子里,庄子里的事,一眼看出问题,一语就说出要害,跟着到她到铺子里,眼睛在这个铺面上一巡视,就看出进的货还剩几成,该进什么货,该出什么货,该清理什么货,比掌柜的还清楚,一样的摆货,经四月的手整理这个铺面,从东到西噼里啪啦一遍扫荡下来,整个摆设也好看,清洁,所有货品的优点也凸显出来,他真的没见到这么聪明,能干的女子,好好的三个男人都比不过,这个聪慧干练的女子对他是情深义重,俩人从少年到今天,一路时光知味,岁月沉香。
可是自己怎么想呢?自己也不清楚。去年回家的时候,两人情难自禁把该做的事一路都做了。
哥哥们不会让他娶个丫鬟当正房的。四月是普通的丫鬟吗?四月不是普通的丫鬟,不是普通丫鬟,可还是个丫鬟呀,是个丫鬟又怎么样?是不是丫鬟他都该娶亲吗?他为什么要娶亲呢?
他是爹娘老来得子,没等他长大,爹娘都没了,大哥就不说了,二哥是官越做越大,越来越沉浸于做官,官越大,二哥越忘了怎么做事,更忘了怎么做人。
他跟他二哥既不想见面,也不想说话,他不知道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一身家国情怀的二哥哪里去了,现在看着二哥就是四十多岁的老官僚,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三哥是有大抱负的,他一直看不懂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