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水纷纷。
连下了数十天的雨,天公终于放晴。乍暖还寒时候,街道上已经有不少妇人穿起了轻薄春装,小贩们挑着货担,穿街游走,叫卖声此起彼伏,整个东京又再次热闹起来。
惠王府门口,停下了一顶官轿。门口管家赶紧迎上去,轿帘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掀起,一人信步走了出来。
这人大约四十来岁,阔背窄腰,从眉眼中依稀能辨出少年时的英俊。来人正是当朝惠王——赵仅。
“本王出去的这几个月,府里一切安好?”赵仅边走边问向身后的管家。
“一切安好。您走后,夫人去了天清寺礼佛,昨儿来信说是这两天就回来。不过——”管家迟疑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嗯?”赵仅蹙起了眉头,面色有些不耐。
“是这样的,”管家不敢隐瞒,赶忙躬身答道,“一个月前,前副相罗显之女曾登门拜访。”
听到这,赵仅疾行的步伐停了下来,他望向管家,示意他继续。
“她拿着双鱼佩登门,却不是要履行婚约,而是要和世子解除婚约,以解除婚约来换取一味中药——肉苁蓉,说是给母亲治病。”管家小心答道。
赵仅蹙紧的眉头慢慢松开,他略有皱纹的面容沉浸在春日和暖的阳光里,似在回忆什么。良久,只听得一声长叹,“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惜。”说完,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向管家问了一些旁的事情。
掌灯时分,赵怀义才从外面回来,甫一进门,就听说父亲回来了,也没换衣,笔直去了翠墨院。
刚跨进院子,就有奴仆高声道,“世子爷好。”
几乎是同时,一道雄浑厚重的声音自书房内响起,“义儿回来了,快些进来。”
赵怀义迈入书房,见父亲埋首看着一沓书信,也没出声,随意找了一把座椅坐下。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赵权才把书信看完,他抬头,便见次子端正地坐在下首的座椅上,目光幽深,不知思索着什么,神色间满是疲惫。
他又是心疼又是自责,自己一生只得两个儿子,长子自小聪颖,沉着稳重,堪为世子继承人首选,次子清俊绝伦,洒脱不羁,本应不入俗世,潇洒一生。奈何长子早夭,惠王府世子的重担不得不压在了这唯一的次子身上。
赵怀义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望着自己,马上收拢思绪,起身拜礼,末了又问,“父王这一趟出使可还顺利?”
赵权点点头,不欲多说,只道,“听说今上升你为龙神卫指挥使。”
“正是。”赵怀义抿抿嘴角,精致的面容沉浸在橘色的光影里,如暗生花。“清明时节雨水肆虐,不少村庄被淹,应天府附近一带汇集了不少流民。今上恐流民生变,故已下旨派我前去。”
“嗯—”赵权沉默片刻,又道,“水灾过后易闹瘟疫,你要时刻警惕。”
“孩儿省得。”
“滋—”
铜油灯里的灯芯发出轻微炸裂的声响,书房中的光线猛地一亮。
“听说罗显之女曾上门拜访。”赵权突然道。
“一个月前确实来过,她要求退婚,孩儿已同意了。”赵怀义神色不变,仿佛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赵权揉揉眉心,越发看不透他这个儿子的心思,“退婚了也好,她没有娘家庇护,嫁进王府等于害了她。”
皇族宗室,一个没有依靠的女子嫁进来,生活得有多艰辛。
“不过—”赵权停顿了一下,“今天进宫,太后也问起你的婚事,你自己可有什么心仪的人?”
“孩儿心在朝政,眼下并没有成亲的打算。”赵怀义脸色清冷,背部的线条清峭又坚决。“何况,近年来边境一直不安稳,辽国仍旧虎视眈眈,西夏、吐蕃更是蠢蠢欲动。章惇等人大肆清理旧党,比之当初高太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贤才已被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