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当韩信这样口出狂言,引来的总是对方的冷眼与嘲笑。
这一次不同,治粟内史仔细凝视着这位狂傲的年轻人,收起笑意,肃然道:“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不是空有一股子蛮力的武夫, 而是能够带领汉军决胜千里的大将!”
这个狂妄的年轻人步步紧逼:“敢问治粟内史,秦国中可有这样的大将?”
治粟内史沉吟半晌,叹息一声:“蒙恬将军勇冠当世,赵佗将军无人可挡。”
一向自傲的韩信接连摇头,指出二人的不足。
治粟内史反问道:“我军中难道没有将帅之才?”
“丞相错了,我军中正有这样的人。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虽然没有恶意,治粟内史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治粟内史明白,韩信说到了关键处,秦王政身边正缺少一位深通军事谋略、勇冠三军、战必胜攻必克的大将军。
治粟内史心里打鼓: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会是陛下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吗?
治粟内史被韩信的说辞折服,连夜将其举荐给左丞相李斯:“丞相大人,此人之才不在李牧、王翦之下!”
李斯深夜召见韩信入府,虽然李斯是法家之才,但也精通兵法,通读孙子兵法,和韩信交流长达一昼夜。
烛火摇曳之中,李斯脸上的神色像正在演奏的乐章,时时流动变化,先是迟疑,然后欣喜万分、拍案叫绝,继而诧异又钦佩,最后是难以抑制地兴奋激动。
最后,烛光渐暗,晨曦拂照, 第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窗牗铺洒进来。
“天亮了。”李斯不禁感慨道:“倘若先生能辅佐陛下,功绩绝不次王翦!”
能得到李斯这般评价的人,韩信算是第一个!
李斯觉得,大汉的未来也如这朝阳一般,充满生机与希望。
韩信也洋洋得意,本以为李斯会将其推荐给秦王政,但李斯一次次举荐竟被秦王政当做耳旁风。
秦王政也有难言之隐,朝堂之上蒙氏一族、王氏一族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将一个无名小卒提拔到大将军的位置,岂不是寒了三军将士的热血。
秦王政是想让他在军中磨练一番,凭借自己的才能步步高升,这样秦王政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担任他为上将军。
但韩信等不到,他再次空欢喜一场,怀抱希望然后又幻灭失望的滋味令他更感挫败沮丧。
李斯一次又一次信誓旦旦地承诺,一定请陛下见他一面,对方越是诚恳真挚,韩信感动之余,越发感到彻骨的悲凉。
他所遭遇的,不过是自古文臣武将时常面临的境遇,才高运蹇,壮志难酬。
千百年来多少诗词歌赋都在书写这一主题, 自怨自艾者有之,心怀不甘愤恨者有之,故作洒脱通透者有之。
韩信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一点儿都不眷恋和纠结。既然连李斯的举荐都徒劳无功,看来自己终究与大汉无缘。
于是,韩信又跑了。
天下之大,往何处去?
韩信不知道。
夜幕降临,一条奔腾的河流横亘在韩信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这是渭河水,支流寒溪,入夜后河水涨潮,波涛翻滚。
涨潮不能渡河,韩信信马由缰,在寒溪边缓辔前行。这晚月色皎洁,白夜如昼,迎面凉风习习,身侧涛声滚滚。
见此良辰美景,韩信心中的抑郁渐渐舒缓释然。
“韩信!留步!留步!留步!”
焦急的呐喊伴随着鼓点般急促的马蹄声而来。
李斯出现在韩信面前,马背上的老丞相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显得有些狼狈,韩信心中百般滋味,一时难以尽言,询问道:“丞相,你怎会来...”
韩信不敢直视李斯的眼睛,一低头就瞧见他的坐骑,马儿一副快要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