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京东城。
郊外。
火红日头已有些偏西,挂在了山上窄叶松林的头顶,映衬出远山连绵的浅淡轮廓。余晖将半边天空染得火红。亦照亮了地上一个新立的小土包。
土包前只有一个简陋石碑,写着一行字‘吾父陈老汉’。
对着土包深深磕了三个头,张屠夫干着嗓子,哑哑喊了一声:“爹,您在下头好好的。要是遇上了翠娥,和她说一句,我一切都好呢,让她不用担心。等我给她宰了那畜生报仇,马上就下来陪她了。”
“我走了。”
然后他踉跄着站起来,又准备朝穆十娘磕一个头:“穆小姐,今天真是谢谢你……”
穆十娘偏身避开,说了一声:“稍等。”
张屠夫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穆十娘的动作。
只见穆十娘从身后暗影卫手中,接过了三根香点燃,然后朝着石碑,恭敬鞠了三躬:“一路走好。”
从卖身葬亲到现在,始终刚硬得如一块石头的张屠夫,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竟红了眼睛。
他意识到后,忙偏头抹了一下眼睛。
穆十娘将三根香插在了地上,转头对张屠夫道:“你的未婚妻在西城护城河,我们现在就过去。”
张屠夫先是一怔,然后似乎反应到了什么,如被当头打了一棒般,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埋头就跟了上去。
倒是穆十娘顿了一下,多问了一句:“你我素昧相识,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话?”
张屠夫闷着头话不多,每说一个字却都重得像一个钉子:“你是穆家人,我相信穆家。”
“穆家都是好人。”
这回换穆十娘沉默了。
二人无声坐上了马车,一路到了护城河旁。
路过河边叫卖的小贩们,望着血色夕阳映衬下,波光粼粼的湍急河水,以及河边发丝般飘摇的垂柳,穆十娘轻轻解释道:“你未婚妻是个好姑娘。尽管七皇子百般相逼,都没有想过屈服,最后更是在挣扎中打伤了七皇子。”
“七皇子心性残暴,受伤后恼羞成怒,直接下令将你未婚妻处死,碎尸成了几千块,连夜扔在了护城河里。”
“此事距今已有半年,尸体大抵是不可寻了。”
“虽然我知‘节哀’一词太过轻飘,但此时此刻也只有此语能够出口宽慰。”
“……若这真是尘世一场劫难,她也算是走得干脆,免受漫长折磨了。”
“这个傻丫头。”尽管早有预料,张屠夫听到这一答案时,肩膀仍剧烈耸动了一下。然后他缓缓滑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发出了如野兽般痛苦的嚎叫声,“啊啊啊啊,这个蠢丫头,怎么这么傻啊。”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河水湍急冰凉,里头还有鱼虾吃肉,她一个人在底下该多疼啊。”
穆十娘静静看着他。
直到半个时辰后,张屠夫依旧捂着一张脸,却是哑着嗓子,似是追忆似是倾诉开口了:“穆大小姐,我之前说相信穆家,可并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虽然没读书识几个字,却是从小在茶馆外头,听穆家保家卫国故事长大的。”
“我最喜欢那一出《关州计》里‘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话。十六岁那年,若不是家中父母出了事,我本是要去边境投穆家军。”
“只是爹娘走得太突然,我这个做老大的,只有照顾好三个弟妹,才能让他们在泉下放心。”
“去年,我最小的妹妹也出嫁了。我落了个一身轻松,都去西市把马鞍和长枪买好了,准备第二天就去报名上疆场。”
“谁知道就是回家时,往巷子里那么看了一眼,看见了被三两个泼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