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
竟是挂满了整个房间的黄色符幡,因屋内热气蒸腾扇动的微风震颤,微微飘荡了起来,露出了下头的白幡一角。
虞太尉对那一角白幡可太熟悉了。
——虞伯济与虞仲济皆无辜横死,虞家足足办了三天丧事。当时府里府外都挂满了这白幡,为大少爷二少爷的离开致哀。
可这白幡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出一丁点纰漏,早在开始准备道场时,他就让郑道士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过三遍。
虞伯济是陛下亲口下的斩立决,并派亲近太监亲自监刑的;虞仲济横死宫中比武场,陛下也未曾追究公道,而是轻轻放过。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陛下不会因这些举动,而觉得自己刻薄寡恩。
但如果底下臣子因此流露出半分不满,他一定会觉得其不记君恩,实乃是其心可诛罪该杀之!
尤其虞家是借着给办陛下祈福道场,才将陛下亲自请到了虞府,却又在道场中露出了为虞伯济致哀的白幡……
这放在陛下的眼里,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当面挑衅!
到时候虞家可就真要万劫不复了。
想到此处,虞太尉一时竟后背发凉,一阵又一阵地惶恐着,忙朝大管家使了一个眼色。
大管家是个机灵人,顺着虞太尉目光看向那白幡,也是结结实实吓出一声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朝窗外使了一个信号。
外头的奴仆们虽还在意外,这指令为何来得比预期早,却仍依言打开了一个,花园里的大笼子的门。
哗啦——
就在一瞬间,上百只五颜六色的鸟雀,如狂风骤雨般汇集成了云雾,叽叽喳喳狂涌而出。
这些鸟雀都是匠人训练过的,习惯了朝人讨食吃东西,又被刻意饿了好几天,一时都顺着大开的门窗,热情地朝虞太尉及老皇帝扑了过来。
一时老皇帝的肩头、手心、头顶都停了十来只鸟雀。
虞太尉趁机下拜,高声呼喝道:“吾皇威仪动人震慑寰宇,令天地苍灵皆为之拜服,寻常鸟雀见之莫不参见,实乃我大楚之幸,天下苍生之幸。”
以虞大老爷为首的一众人,皆跟着虞太尉下拜,恭敬呼喝着道:“吾皇威仪动人震慑寰宇,实乃大楚之幸天下苍生之幸。”
其中大管家下拜时,故意把腿张得开了一些,遮住了那处露出的白幡。
这马屁着实直白又夸张,不少陛下近侍都翻了一个白眼。
路公公却将目光落在了大管家跪得极开的双腿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看了眼大管家身后的黄色符幡。
老皇帝却着实喜欢这马屁。
人老了就耳根子软喜好热闹,老皇帝也不外如此。因而他身边早已围满了一群溜须拍马者。
但大楚以仁孝治国,阿谀奉承者多半是宦官之流。
文臣们则都讲究清正立身,向来以纠正陛下过错为己任,以死诤死谏青史留名为最高抱负。
虞太尉是进士出身,以前亦是谏陛下勤政向上的翘楚,没少惹得陛下脑袋嗡嗡响。
如今他摇身一变,竟拍出了如此阿谀奉承的好马屁,老皇帝只觉得比寻常宦官阿谀奉承辈,说得更好听上了三分。
尤其他年纪大了,早已有了眼花之症,方才只是见那一块黄帆被风撩起时有异,却也着实没看清楚具体情状,并未发现其中有任何蹊跷。
他抚摸着手背上一只雀鸟的头,一时龙颜大悦地大笑道:“虞爱卿啊,你这张嘴可真是油滑。”
“朕纵然年少时颇有些功绩,如今却也因岁月磋磨,剩不下多少了。哪儿经得住你这般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