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言徵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捻了捻手指,他有预感,这回怕是不那么容易。也合该不容易,若是容易的话,便不会在十三年前引起轩然大波了。
他无声叹了一记,无力地将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但不过一瞬,待得那轻悄的足音落进耳中时,他又陡然睁开眼来,双眸中重新聚起锐光。
他刚刚端正好身形,便有一道黑影到了门前,弓身朝他见了礼,立即靠过来朝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言徵听着,微微眯起眼来,嘴角亦是紧紧抿起。
环彩阁,是烟柳街上秦楼楚馆中最翘楚的一家,与一条胭脂河相隔的南风馆隔河相望,两方一边是女子娇美,一边是男风解意。
一到入夜之时,两边楼里彩灯高悬,倒映在胭脂河上,流光溢彩连成一片,灯映着影,影衬着灯。
丝竹声声,莺歌燕语,欢饮达旦,纸醉金迷。是上京城最让王侯公子,富商巨贾们沉醉其中,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一掷千金的销金窟。
而在那么多的姑娘当中,空弦又是翘楚中的翘楚。
她不只长得漂亮,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更是弹得一手好箜篌。就连柳大学士都曾赞她的箜篌是空山凝云,芙蓉泣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
是以,空弦在这些青楼姑娘中的地位有些超凡,环彩阁的老鸨更是要好生捧着她这棵摇钱树。就如她那丫头说的,她想不接客那就不接,想歇息那便歇息,她有任性的资本。
晏晚晚今夜为了行动方便,直接宿在了春织阁,没有回言府去,反正言徵没在家,也没有人管她。
入夜后,她与缃叶说了一声,便是出了门。缃叶早就习惯了,从不过问她要去哪里,做什么,只管替她打好掩护就是。
晏晚晚仍是一身夜行衣,如雨燕一般轻轻掠过屋脊。一回生二回熟,到这烟柳街上,竟多了两分轻车熟路。下头越是华灯处处,人声鼎沸,这屋顶上便更是影的所在,都无需太过小心,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响动就不必担心会被发现。
到了环彩阁,她直取后院,心想着以空弦的地位超然,住的地方定也是最好的。再不济,就如那时去莳花馆时一样,抓个人来问路便是了。
谁知,她在某个檐角一跃而下,落地无声地立在墙角树影之下时,便听得了一阵空灵的乐声,哪怕是在四处远近的丝竹笑语与喧嚷人声中,仍是清晰落耳。
晏晚晚眼波微动,足下轻点,借着灯下暗影,往箜篌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那是一座雅致的小楼,二楼面河的一窗开着,探出了半截露台,垂下了轻纱,在夜风中飘零,衬着这满目灯影,再和着那动人的乐音,越发显出两分旖旎来。
屋内珠帘之后,身穿轻纱的美人儿坐于箜篌边上,柔荑素白纤柔,恍若无骨,在琴弦之上轻拂而过,弹拨琴弦之时却又有着调拨千斤之力,隐有金戈争鸣之声。
珠帘外,露台边,置了一方太师椅,有一人轻袍缓带半卧其中,手中握着一只酒壶,一边闭眼听着乐曲,一边时不时仰头,接住酒壶中倾倒而出的琼浆。
风好似骤然大了一瞬,纱帘飘浮得高了些,却不过刹那,又垂坠下去。
太师椅中的人睁开眼,带着两分薄醉,勾起嘴角轻笑了起来,“既是来了,便快些进来,醇酒雅乐美人儿,难道不比外头吹风来得美?”
“天气热得慌,外头凉风送爽,亦有雅乐可闻,怎会不美?”女子清脆的笑恍若银铃儿随风轻响,又像山间流泉一般动人,随着笑声,身穿玄衣,头戴斗笠的晏晚晚穿过轻纱,进到了屋内。
乐声没有半点儿变化,空弦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一般,仍是低眉信手续续弹。晏晚晚匿在斗笠阴影下的一双眼却是定定睐在太师椅中,半卧着的男人身上。
他今日一身常服,已是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