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积云身姿笔直地迈出了王府的侧门。
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照在青石台阶上,泛着油润的光团。
一直等在门外的郑全忙迎上前来,声音有些紧绷地低声道:“大小姐,王主簿怎么说?”
宋积云眨着眼睛挥了挥手中大红洒金的请柬,嘴角绽出个浅浅的笑:“成了!”
郑全长吁一口气,眼底跟着流露出笑意来,撩了轿帘,服侍宋积云上了轿子。
王府的花厅里,灯火通明,树影隔着洁白高丽纸,婆娑起舞。
王太太快步从鸡翅木绢绣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焦虑地道:“老爷,宋家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您怎么就这样轻易地给了她一张请柬?这要是让文先生他们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您偏袒宋家?于您的声誉有碍?”
王主簿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了茶几旁,拿起宋积云留下来的那个由玉泥烧制而成的梅瓶,对着落地灯仔细地打量起来。
王太太的目光不禁也落在了那长颈梅瓶上。
细腻的釉面,优美的细细长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雅致。
她失声道:“这,这不是宋家给御窑厂烧的贡瓷吗?”
王主簿笑着抬头,问她:“你觉得这梅瓶能卖多少钱?”
御窑厂的图样都是皇家御用,其他人根本不能用。
王太太刚要开口,却发现这梅瓶的瓶身上素净如纸,什么花样都没有。
常言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梁县的,靠着景德镇,谁不做点瓷器买卖。
她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道:“老爷的意思是?”
王主簿笑道:“宋家烧出了新的祭白瓷,这旧的工艺,御窑厂肯定不用了。这万公公又上下打点着想回京城,江大人新来乍到,连梁县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宋家也没个男嗣支应门庭的……”
正好趁着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和宋家联手,做这白瓷生意。
王太太想想就心头火热,道:“既是帮了宋家,也是能给家里的亲戚朋友搭个线。”
按律,这官宦人家是不能做生意的。
王家的生意,都挂在亲戚名下。
王主簿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还得有劳太太和宋家从中说项才是。”
王太太满脸笑容地应“是”,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这都下半年了,若是安排得当,正好可以趁着十月初一和春节出一批货。我明天,不,明天宋家大姑娘要参加文思楼的赏花宴,我后天再去。”
王主簿捋着胡子,笑道:“要称宋家大小姐了。毕竟是宋家窑厂的当家人了,可不能再称宋家大姑娘了。”
王太太用帕子捂着嘴笑。
宋积云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也在想着这次王府之行。
朝廷有人好办事。她想在生意场站住脚,不仅要借助王主簿的力量,最好还是能借着王主簿和新来的父母官江大人也攀上交情才好。也免得像今天文思楼的赏花宴似的,被梁县的那些乡绅和景德镇的窑厂排斥在外了。
只是这烧白瓷的事,还得和万公公打个招呼才好。
以万公公的性子,肯定要分一杯羹的。
若万公公还继续在景德镇任督陶官还好,若是他这次顺利升迁走了,她又拿什么填那继任督陶官的欲壑呢?
还得想个办法才行……
宋积云在心里盘算着,轿子停下来,郑全帮她撩了轿帘,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弯腰出了轿子。
只是她一出轿子,就朝荫余堂的方向望去。
隔着重重廊檐,依旧可见灯火荧煌。
可见元允中还没有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