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浪浑浊,周而复始地冲刷沙滩,卷走岸边来不及消逝的雪白泡沫。黄昏投影,远远地,一抹人影将搁浅的鱼蟹先后扫回海中,嘻嘻哈哈,玩得不亦乐乎,老半天不感一丝疲累——那个人身上透着奇怪,赑屃观察许久,不知不觉走得更近了些。那少女看到他,冲他招手,算打了个招呼,复低头做着千篇一律的事情。
赑屃开口笑问:“你在做什么?”
“让他们赶快回家!”少女嗓音娇憨清脆,顺着海风遥遥送来。赑屃的视线随着少女的手扬起、落下,蔚蓝的海水淹没那些小东西,它们回到海中,慌乱间蹿出很远。
“你要一起来吗?”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遥远,赑屃才察觉自己出神了。他循声望去,不经意间,少女距离自己更远了。夕阳辉照中,倩影窈窕朦胧,赑屃可以想象出那张年轻的脸庞上面浮现了怎样的笑容——应当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他微笑想着。
“银鱼是搁浅没错,但海蟹……”赑屃失笑,摇了摇头。
(二)
近些日子,微对赑屃的破书囊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总是或远或近地歪头瞧——瞧那个被赑屃亲密地负在背上或搂于怀中的书囊。它显得那样沉重!她每隔几天,就换着法儿问:“赑屃,你的书囊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啊!就连吃饭睡觉都舍不得放下它!”问话的语序与情境有多种,意思却总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不过一些法册书卷……”赑屃总是笑着回,他的笑容也有很多种,不过大都带着宽容。
“能借我瞅瞅吗?”白皙纤细的手指未及触到书囊,便被赑屃一个旋身,躲开了。
扁扁嘴,微一点儿不觉气馁,她拉过一条长条凳,凳子一端摆好茶盘、瓜子,大有农家小院里妇女们侃天的架势。她咬着瓜子问:“你都读过什么书?四书五经?兵书?话本?”
微不太会吃瓜子,吃起瓜子来就像人类的幼儿,从不用门牙嗑,而用后槽牙咬,咬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再把果壳用帕子包好,每次吐瓜子的时候就会不好意思地侧过头,生怕专心做事的赑屃突然间的一回头将她的窘态看去。
赑屃侧头瞥了眼,又转回眸光,专心地摆弄竹编席上晾晒的书籍。他脸上依然挂着笑,那般和煦,“书囊里没有这些凡间的书。”他顿了顿,问道:“微,你有姓氏吗?”
纷披散乱的紫藤花架,星星点点的白光于花朵上飞扑跳跃。闻言,少女愣怔了好一会儿,她轻轻道:“……不记得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微’啊‘微’地叫,听起来就像“喂”、‘喂’!不太像话。你,想有个姓氏吗?”
微像模像样地沉思片刻,颇为郑重地回答:“宇宙洪荒,生命渺小,我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唤成‘微’抑或‘喂’有什么差别呢?我不介意别人怎么叫我。”
赑屃失笑,良久摇摇头,“姓氏与名字,可是这世上非常美好的东西。”他摆好书册,顿了顿身形,站立起身。青阳高悬,惠风和畅,微凝视赑屃直立起腰身,飒飒白衣裹着男子匀称修长的身形,但见他单手负立,左手轻拭额头,暖风掀起他的衣角仿若吹拂着岸边的杨柳。
赑屃长得很好看,微一直这般认为。特别当他冲自己笑的时候,纵然只露一半的侧脸,也是暖洋洋的,恍若要融化人的心。他的笑容有许多种,宛若飘摇不定的紫藤花,又好似冬日清晨小摊上升腾起的白雾。微极容易被这样的笑容迷惑,许多话临了全沦落成了“无疾而终”。
柔柔的细风掠过微的鬓边,纤细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脸颊痒痒的,她愣怔出神,即便不自在,也忘记了用手去捋。
微内心惶惑,情不自禁垂下头,晃荡了几下双脚,老半晌,方轻轻地问:“赑屃,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