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石屋东西两侧起了两座二楼的木屋,皆是普通的木质结构,那褐色的木头带有微小的裂纹,表面光滑,似上了层褐色的釉,很有些年头了。微趴在窗沿,眼望着外头,天空正在落雨,黑色屋檐往下淅淅沥沥地滴水,那水珠似拉长延伸的水晶,向下拉伸到一定程度,便淅淅沥沥地断了,往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坠去。
“是吗?”微朝空中呢喃道。空中除了雨水和清风,没有任何特别的物事,难道她是对着风雨说话吗?赑屃从石屋出来,仰头看向微,微这时候收回目光,似没看到他,转身往屋里走。
赑屃上楼,敲响微的房门,把要说的话隔着房门与微说了。屋内一直没有响动,赑屃喉珠滚动,半晌又道了句:“微,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这时房门拉开,微轻轻道:“你走哪儿去?”
赑屃回首,但见微眼中噙着泪,倔强地抬着点下巴,不肯让泪水掉落。微哽咽道:“赑屃,你这个骗子,出尔反尔。”
赑屃面上想笑,心里同时升起酸疼的怜爱,他擦拭微滚落的泪珠,认真小心。微感受温暖、略带粗糙的指腹拂过她的脸颊,眼见跟前的人弯着背,左手放在靠近的膝盖的地方,那么温柔、尊重、小心地对待她。她的泪水落得更加不争气,她甚至讨厌自己的矫情,不愿再让眼前人看见落泪的自己。微上前一步,狠狠地抱紧了赑屃的腰。
赑屃感受怀中温香软玉伏在自己胸口的样子,心爱之人用她温软的小手箍紧自己的腰,赑屃酸疼怜爱的心柔软得不像话。他想轻柔地回抱她,可一时间双手因羞涩而做不出任何动作来。最终,他鼓起勇气,轻抚过微黑亮的发丝。赑屃安慰道:“微,别哭了。对不起。”
微笑得鼻涕冒泡,她挣脱赑屃的怀抱,侧身掏出手绢轻掩。“那就不一起去蓬莱了,我在这里等你吧。望你带来好消息。”她回首,对着赑屃微笑,经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柔黑亮。
“好。”赑屃凝视微,面带笑意,郑重地应了声。
(八)
“飘遥八极,与神人俱。思得神药,万岁为期。”微不知何时清唱出声,此地风雨丰沛,她一颗等待的心就如她所处的居所般似要慢慢腐朽。
雨丝缥缈,天地间一片朦胧。她快步下楼,撑起雨伞,步入雨雾中。身后的房屋空无一人,她想了想,合上院子的柴扉,落了锁。微轻抚过那把锈锁,低声道:“你们要看好家。如果狴犴或者赑屃回来了,要及时托往蓬莱吹的长风告诉我。”说罢,提起润湿的裙摆,飞奔出去,沿着小路,召了辆篷车,合伞上车后,微抽出发髻间的玉簪放入车夫手中,嘱咐其向东北方海滩行去。
“姑娘,您这玉簪可值不少钱,我找不了您这么多钱啊。”车夫被催得急急扬鞭上路,走了几步,不由又开口说道。
“不用找了。这玉簪算下次回程的钱。两个月后的今天,劳烦您到海边等我,或者载我两个从东海蓬莱回来的朋友,他叫赑屃,他有个伙伴叫蒲牢。”
“何时呢?”
“那就不清楚了。劳烦您等上一等。”
“行嘞,您这玉簪,可以搭我一年的车了。莫说区区一天,就算等个三天三夜,也是很值了!”车夫不愿占未谙世事的小姑娘的便宜,直言道。
“无碍。若他们不来,您就再等上两天,若还不来,您就不必等了。剩下的,算我赠您的。”
车夫问微去东海有什么事,微并不回答。车夫察觉雇主想一个人静静,便不再问话。一路无言。
海边风大,吹得微的衣袂飘飒。车夫立于远处瞧着,心叹:可惜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海水淼漫,九死一生呐。车夫目送微乘渔船远去,在细雨中正了正头上的斗笠,回转篷车,往来时路慢条斯理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