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并不知安玉琳心中所想,她手中提的灯笼照亮了前方的路,却驱不散她眼底的阴影。
皇帝年龄愈大,愈看重后世之名。虽行苛政,却自居圣明君主。甘棠知她存活于世,便是皇帝无法自辩的一个污点。甘棠这个对外称是甘夫人早产女儿,实为皇帝君夺臣妻的罪证,皇帝一定会抹杀掉。甘棠一死,无论是否会有流言传出,也是死无对证。
看到皇帝夤夜派出东厂督主来传旨时,甘棠心中已无半分侥幸。只是李玄思是先宣王唯一的血脉,也是在这世上仅存的她所认可的亲人,他身体向来不大好,又过于仁厚。甘棠恐怕自己被皇帝所杀,对于玄思来说是双重的打击。
更何况,皇帝不过尚无适当理由处置玄思,毕竟宣王身份高贵,想无故处置他,恐会使宣州生变,朝野震动。但如果玄思被卷入夺嫡之争,皇帝恐怕只会看着他粉身碎骨,这天下间便又少了一个知情人。说不得,她只有用那个来迫使皇帝允宣王回封地了。
甘棠默默思量着,众人已来到斋院,宣王正率人在院中候旨。
甘棠走到宣王面前行礼,宣王脸色苍白,目露担忧之色,道:“甘棠姑姑。”
甘棠退到宣王侧后方,低声道:“王爷,先接旨吧。”
安玉琳神色不变,好似没看到二人的互动一样,朗声道:“皇上有旨!”
宣王率一众人等跪拜接旨,口称万岁。
安玉琳从宋七捧着的盒子里取出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御极以来,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虽不敢自比于尧舜,亦非桀纣之君。然,外有倭寇袭扰沿海,匈奴屡犯边塞,内有旱涝之灾,擅权贪腐之臣。而朕之太子,竟悖逆犯上,篡权乱政。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已至油尽灯枯之境,为百兆生民计,为彰德国祚计,决意在诸皇子中,选贤立储。先已诏令就藩诸皇子返京,今特命诸皇子、皇亲并京畿四品以上官员十五日入朝。于大朝会上议立储君,朕一惟公议是从,绝无偏私。
钦此。”
“孙儿臣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王接旨后,安玉琳又领着东厂众人给宣王行礼。
宣王忙让人免礼,问道:“皇爷爷身体如何,可大安了?”
安玉琳垂眸道:“回王爷的话,圣体安康。”
见宣王脸上流露出的关心之色,甘棠心里不由叹息一声,提醒道:“王爷,夜深霜寒,还是让安督主屋内回话吧。”
“咳,那请安督……”宣王被甘棠从后面扯了一下袖子,忙改口道:“请安公公屋内回话。”
“奴婢当不起王爷一个请字,谨遵王爷吩咐。”安玉琳再深施一礼,回道。
宣王和安玉琳先后进入正房,甘棠道:“斋房窄小,你们暂在外面候着吧。”甘棠说罢,对井仪比了比腰间,也跟着进入屋中了。
宣王坐在椅子上,下首站着安玉琳,甘棠将门关好,走过来立在宣王身侧。
安玉琳扫了一眼甘棠,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双手托着信封躬身道:“王爷,陛下有密旨,命奴婢直接呈给王爷看。”
“密旨?”宣王脸色一白,看向甘棠。甘棠微微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将密旨取过来呈给宣王。
宣王小心撕开信封,信封中有两张信纸并一个腰牌,信纸一张已经泛黄,另一张却是崭新。他取出密旨仔细观看。少顷,宣王神色复杂的侧了侧信纸,示意甘棠来看。
甘棠目光扫过信上的内容,原本的想法有了些动摇。上书:玄思吾孙,前情汝二人已然尽知,皇爷爷负甘氏多矣,如今幸可补偿一二。甘棠若愿来见,可随安玉琳入宫,若她不愿,朕亦不降罪。
宣王又将泛黄的另一张信纸挪动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