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冰还未说出更加捅人心窝子的话,就看见对面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陡然换上了冷峻异常的神情。
那是属于一位帝王的、冰冷的、轻蔑的神情。
慕容莲夏道:“你说的很对。”
他阴冷地看着慕容冰,“凡是威胁到天下安稳的,无论是你还是皇叔,我都会尽数诛杀,你好自为之。燕武,送客!”
燕武见惯不怪,从善如流地从门外进来请慕容冰出去。
慕容冰才不吃他这一套,毫不示弱地反问:“皇兄,我们威胁到的,究竟是天下的安稳,还是你皇位的安稳?”
她忍了很久,后半句出口的时候还是更咽了一声。
那么努力地经营南安,想要替君分忧,奈何明月依旧,却照沟渠。
燕武眼看着慕容莲夏的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连忙伸手推着慕容冰走了两步,劝道:“小殿下,您还是先回去吧。”
慕容冰失望地最后看了一眼兄长,甩袖走出了书房。
……………………
还没到御花园,远远地,祁昱已经迎了出来。
祁昱走到近前,撑开伞遮在慕容冰头顶,挡去愈发炙烈的阳光,问道:“如何?”
慕容冰道:“他不愿同我解释。”
慕容莲夏越不敢解释,就越说明康王慕容枳之死,他难辞其咎。
“此事确实蹊跷,如果九王爷真的有了异心,陛下不动手,死的就是陛下。”祁昱道。
“小皇叔不会造反。”
“……人心叵测。”
“我知道,那又如何?”慕容冰仰起头,“小皇叔的为人我最清楚,他不会起二心。”
祁昱有些讶异,不着痕迹地半抬起眼帘,眸底一道锐光滑过。
皇族人之间的信任难能可贵,亲兄弟尚且阋墙,何况依赖皇族的公主与德高望重的亲王。
慕容冰疾步往宫门走去,没有回头,可她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祁昱耳中,带着微微的沙哑。
“你们总说旁人言不可信,可我们最开始,不也是互相并不熟悉吗?”
“并非亲人,互相已信任至此,而慕容枳与我,却是血脉相连。”
她转过眸子,眼角还泛着湿意,“我记得年关那会儿小皇叔不请自来,你问我为何信他。”
人对于不太美好的幼年,总是记忆颇深。
被扣上“灾星”的帽子,景帝无暇照料,楚皇后病体虚弱,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宫人鲜少随侍左右。
少年九王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意外地低调内敛,留在京都的时候,就整日地陪着慕容冰读书写字,四处游玩。
“小莲华,怎么不开心呀?”慕容枳弯下腰,从身后变戏法一般端出一盘绿豆糕,递到她面前,“尝尝吗?刚做的。”
他在她读书的时候把编好的草蛐蛐举到她面前,吓得她连人带椅子一起后仰,跌到桌子底下去。
他在猎场里展望四野,淡笑着伸手敲上身后小姑娘的额头:“小莲华,快去给皇叔牵马来。”
记忆的最后,是那次慕容枳带着她放风筝。
“皇叔皇叔,风筝飞得好高哇!”
年幼的小公主璨笑着回头,却看到少年王爷神色莫明,轻声道:“若我是那只风筝,我宁愿断了这线,以求片刻自由,哪怕之后万劫不复。”
小皇叔,你终于自由了。
可是以万劫不复换取的自由,当真值得吗?
慕容冰走出宫门,用了最后的力气爬上马车,直接往软榻上倒去。
脑门撞在车厢里侧,磕得生疼,才勉强压下心脏的抽痛,她仰头靠着车厢后壁静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地惨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