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大人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高拱简短答了一句,“你怎么病成这样子了?”
床上的胡宗宪这时竟然伸出了那只满是老人斑的手来接高拱。
高拱伸出手,坐在床边,握住了胡宗宪伸来的那只手。
四下有些沉默。
高拱眼睛变得湿润。
身后,胡桂奇已经小声啜泣着,戚继光和俞大猷满心满眼都是怆然和悲恸。
“何至于此?”胡宗宪轻叹一声,扭过头望向窗外的大雨,“河流满满更满,檐溜垂垂又垂。皇天宁有漏处,后土乞无乾时?”
“乾时何其难求?依我看,”俞大猷走上前来,直接跪倒在胡宗宪面前,狰狞着一张脸,“倒不如那首舟过吴江更贴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
。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戚继光的脸色立即变了,赵云安也变了脸色,责望向俞大猷。
俞大猷接着道:“部堂大人一生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谁能设想,这样的栋梁之材,将入晚年时,却落得这样凄苦无人问津的下场?我和戚继光是部堂大人带出来的,赵云安也是部堂大人举荐的,我们这些人,却连看望部堂大人,都要千思万想,阁老,请恕在下不敬,我也想问一句,何至于此呢?”
第二个何至于此。
高拱没有接话。
胡宗宪眼睛里看不出喜悲,望向俞大猷的眼神也不见责切,只是淡淡地道:“诸位来家里,应该见过我这两个儿子了,念在我年老多病,顾念着我的身体,想必心里都有一个疑问,何至于此?”
这是第三个何至于此。
“名啊,利啊,权啊,势啊。”一阵不知多长时间的沉寂,胡宗宪望着窗外说出了这些话,声音很小,像是嗓子已经哑了,接着他茫然地望向高拱,“大人求的是什么?”嗓音确实是哑了,是那种口腔和喉头都没有津液后发出的声音。
张居正也定定地望向了高拱。
戚继光站在床边却没有看高拱,只是望着床头发呆。
高拱抬起头迎向胡宗宪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
“我这里有名,有利,有权,有势。”胡宗宪一一望向踏入房间的每个人,用这般破哑的嗓子喊出这句话,脸已经憋的通红。
高拱这时既不回话,连头也没摇,只是望着情绪激动的胡宗宪。
“部堂,您别说了。”戚继光依然望着床头,声调里满是凄凉。
“爹!”
胡桂奇也哀恸地喊了一声。
“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大明朝的天下苍生,这些与我这个远离朝堂的无用之人本没有关系,瞬息之间,却仿佛被我一人抗住了。阁老,您今天来我府上,就是想和我说这些话的吧。”胡宗宪依然悲恸地说着,尽管每个字嚷出来都是那样艰难。
赵云安也忽然跪在了高拱身前,“阁老,先不要问了。逼死了部堂,对局势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说完这几句话,赵云安已经冷汗涔涔。
高拱喉头一哽,僵在那里。
胡宗宪自顾自说着:“你们以为,是因为我病了,松奇才敢私下见严阁老……严嵩派来的人,其实并不是,是我要松奇见的。”
一双双眼睛猛地望向了他。
“爹!为什么!”
“部堂大人,您……”
“部堂,我不能理解。”
“汝贞,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道你这样做,让王爷和我多为难吗?”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胡宗宪发出了质问。
“因为,严嵩对我有恩。”
这一声霹雳更响了!是因为众人都立刻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一声惊雷必定挟着电闪要落在哪个地方,是一棵大树,还是成片的森林都要被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