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
再往前。
绕过破缸、烂瓦,上头流来伴着米饭的泔水,再顺着石阶往上,走过半截摇摇欲坠的破门就是了。
她的家。
三姐说曾经转给一家人,要拆掉重建,但没批下来,后来又转给别家,不拆了,说是拿来养蘑菇,还找木匠打了两个架子,阵仗搞得很大。
“怕是没做成。”
以前穷,骗子少,自从赔款到位,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养殖骗局不要太多,一会儿吹什么南美人参、一会儿又说养竹鼠,天呐,养个鸡鸭猪狗搞不好都要赔本,有点风吹草动,别管是哪吹的风吧,赔起来就是无底洞,等挣钱……有那个钱和命去挨吗?
三姐絮絮叨叨。
说地都种不明白,天天想发财。
迟早连卖地的钱都赔光,到时候也没法种地了,继续到处打工。
叶莺已是第二次听这句了,地都种不明白。其实小时候也常常下地,跟在爷爷背后,那时还要捡牛粪呢,一盘一盘,可要问她怎么种,确实不懂。
“那现在干什么?”
“我……也不晓得。”三姐犹疑道。两人打着手电,还没走近,便闻到那股熟悉的猪食味儿。叶莺停住脚步,已猜到。三姐往前,从破窗户往里瞧,然后转头朝她苦笑。
好赖是个明星,也捐了路和灯。
住过的地方成猪圈了。
叶莺背过身,两步跳下台阶,往前跑。女孩站在房子不远的道旁,喘出翻腾的白气,朝三姐挥手,“走吧,我们走吧。”
三姐哎了声。
说走,走到以前爷叔们打牌的地方又停下。
叶莺仰头,高坡处,新建的小瓦庙,红色的油漆在夜里格外显眼。
“那棵山茱萸呢?”
“移了。”三姐声音低下去,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上年纪的树好像很值钱,绿化公司花大价钱买走,说是移到某地的园林……卖的钱就修了这个庙。”
“可神像不对啊,不是这尊土地。”
“……移树那会儿碎了。”
“家给猪住了,树也卖了,就连土地爷爷都气死了。”叶莺往前,土还是那方土,可物非人非,一腔乡情湮灭,本来就冷的心都冻死了。进村时哪里都要细看,生怕错过,破缸烂瓦也喜欢,踩到泔水都不嫌,现在脚步飞快,只想逃。
回乡疗伤,竟伤得更深。
什么道理?
这世道真是离奇,越来越好,同时又越来越糟。
车驶出雨沟村。
两只老狗追上来,耷出舌头,竟不知返。
“讨嫌啊。”三姐说,肯定是哪家搬走的时候扔在这,不要了,住楼房又不要看门狗,咬人还赔钱呢。
叶莺想去捉,说带去城里找人收养。
三姐摇头,“别费心了,它们野惯了,进城连跑的地方都没有,以为跟人一样什么鸟笼都能挤啊,土狗饿不死的,还会捉鸟和老鼠。”
狗吠渐远。
雨沟村也消失在仓惶的夜里。
整夜,如同做梦。
一场发冷汗的噩梦。
回到县城,叶莺住进酒店,同三姐说明天要回省城,不用再来寻她吃饭。三姐还不肯走,拉着她的手一直抚摸,眼中蓄满泪,几次要落,又不肯落,“叶莺,以后的路还很长,女人重要的是学会忘掉,别什么都藏在心里,迟早气出病。记性太好的人遭罪啊。”
叶莺点头。
给了三姐她的私人号码,“有事说一声吧。”
三姐嘴唇皱紧,皱到发白,点头又摇头,像团乱麻,走时又说:“怪我这个做……姐姐的不中用,没法帮到你,你要好好的,走出去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