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海浪声声中忽然夹杂了一声妇人幽怨的轻叹。
赵旵只觉汗毛立起,惊恐地睁开眼,却见那妇人神色淡漠仍立在那里,颈上连血痕都没有。
那妇人从早已惊呆的赵旵手中拿回剑,叹道:“我以为神兽白泽带来的会有些不同,果然你也不是我等的人。”
她自称唐代肃宗之女浔阳公主,入道修成不老不死之身,唐灭之后四海云游,见这小岛秀丽清静便住了下来,算来苟活于世已近五百光阴。
五百年,连灭唐的宋都已湮灭在了元人的铁蹄下,她却仍被时光遗忘着,无望地盼望着神祇能收回对自己的“恩赐”,让她如昙花一般,瞬息枯萎。
赵旵闻言愣怔许久,忽然跪倒在地纳头便拜。浔阳十分惊讶,问他这是做什么?赵旵将自己家族的荣耀,父辈的没落和自己的野心统统告诉她,希望得到这位神仙的帮助——帮助他在这小岛上建立一个帝国。
他的瞳孔中燃烧着熊熊烈焰,那是生命力的写照,是欲望到达极致迸发出的热浪。
疯子。
浔阳心想。
五百年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设想。
一个农户,自造了一艘小船,想要渡过大海,找到一片土地,奠定帝王基业,找回甚至是超越,那出自一个醉鬼之口的、真假难辨的祖上荣光。
荒唐得可笑,荒唐得有趣。
她忽然被他眼中的热浪包裹住,心头涌上难以克制的躁动。
斜阳下泥塑一般的女人,忽然不知所谓地笑了一下。
她也想试试当个疯子的滋味。
她替赵旵寻来了四个隐居岛上的得力帮手,赵旵迅速取代了原先的张氏首领,不降的臣民尽被屠杀,猩红的血水隐入波涛汹涌的海水中不留一点痕迹。
沚国由此而立。
夜以继日,赵旵为了建立一个符合他想象的、拥有大宋荣光的国家殚精竭虑,无暇顾及大典后便忽然消失的浔阳。
其实扪心自问,赵旵是有些怕见浔阳的,她的存在本就超越了他的想象,无法用任何常理揣测——人对未知总有着本能的恐惧。可,人对未知也有着本能的好奇,那灰白礁石上的绰约身影、夕阳余晖下的一抹奇异笑容总在他午夜梦沉之时挥之不去。
一个秋夜的三更,冷风瑟瑟,赵旵整理完奏章,满足地喟叹。近来沚国发展迅速,与周边小国往来贸易顺利,并有徙民入境,逐渐富饶,大有欣欣向荣之势。兴奋与得意让他不能安枕,他准备去月下走走。
方一启门,他看到庭中桂树下,浔阳一袭白衣正倚着树干望月。
月色如银,白衣胜雪,佳人似玉,恍入姑射仙境,不知今夕何夕,不见归途。
赵旵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毫无道理:他觉得,这些年来,每个夜晚的这个时候,她都一定在这里。
“真想死啊,”浔阳盯着月亮忽然叹了一声,“怎会有人将生命喻为火焰,活着太冷了。”她像在自言自语,这话又分明是说给别人听的。
“多个人,就暖和了。”赵旵忍不住出声。
十指交缠,肌肤相贴,赵旵竟有些无可名状的诧异:她是活的,她是暖的。
后来,只要赵旵想找她,于三更时分打开房门便能看到她,在桂树下,或小憩,或赏月,或只是看着他。
她不会拒绝为他去任何地方,远到向别国私购战船兵甲,近到吹灭梅花帐外一支红烛……
成为国主二十一年后,赵旵的传奇终于到了终章。
临终之时,赵旵在病榻前召集朝臣,并令太子亲请浔阳到宣德殿。
赵旵看着浔阳缓步而来,仍是一袭道装,白衣胜雪,面容姣好一如往昔,笼罩在殿上的愁云惨雾,被她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