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一边。
清晨的阳光慢慢热烈起来,透过窗户照在李承泽身侧,他一半身子像烧在火里,另一半像是冻在冰里。
昨日疾奔过后,腿脚上肌肉酸软,直到今日上下台阶都觉得抽痛,如今跪在这儿,他觉得膝盖腿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还不止如此,他此时正拱着手,由肩至臂,由臂至手,从内而外都泛着酸直发抖,为了维持住姿态,他原本轻轻并在一起的双手不得不紧紧攥在一起。
他从庆帝此刻对他的态度中,明白了庆帝对他所求之事的态度,他心中了然,面上只做不知,跟个钉子似的死死地戳在地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得太阳越来越晒,入眼之物皆发出刺眼的金光。
恍惚间,他想起在池塘边用莲花敲了一下他的头的何洲,那时,他抬眼看去,拿着一朵莲花的何洲好像也笼着这么一层灿烂的金光。
美得惊心动魄。
李承泽终究是没撑住倒在了地上,他撑在地面上的手抖得厉害,额上生了汗,眼前一片漆黑,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候公公察言观色,没敢去扶。
庆帝本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希望他能知难而退,见他坚持,倒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决心。
如今他这样狼狈地倒在地上,庆帝心中有些惊异,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李家子孙,管天下是把好手,但从来都是薄情寡恩之辈,连他自己……,不曾想他的儿子里,倒出了一个情种。
庆帝像是刚从李承泽栽倒的声音里回过神来,仍是那副稀松平常的懒散样子,也不停笔,又问道:“你适才说,来找朕所为何事来着?”
他愿意给这个儿子一次机会。
李承泽强撑起身,再次拱手,他努力提高音量好让自己显得郑重一些,“儿臣有一心仪之人,愿娶她为妻,请陛下成全。”
庆帝似乎很是疑惑:“娶妻?”他呵呵笑起来,好像是个慈祥的父亲,笑道:“嗯,你也是该娶妻了。朕心中已有人选,叶重之女,大宗师叶流云的徒孙,可堪配你。”
李承泽道:“儿臣今生,有她足矣,无意另娶他人,请陛下成全。”
庆帝的目光又落到奏章上,语气如常道:“阳山谷收徒向来不羁,她可是南庆人?”
李承泽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撒谎,虽然那件事时日长久又发生在北齐,但若他日东窗事发,必然是个大把柄。
他如今还算有用,庆帝不会放弃他,就算让庆帝知道真相,他也只会选择替他遮掩。
于是他回答道:“儿臣只知,她是儿臣心仪之人,这便足矣。”
听了李承泽避重就轻的回答,庆帝心中便有了数。
有了数,也就更失望了。
庆帝仍是那副样子,并不叫他起来,道:“你是朕寄予厚望的儿子,那女子无论身份德行皆有瑕疵,做个侧妃也便罢了。”
李承泽被这寄予厚望四字刺激到,若不是这份厚望,他也不至于活得如此艰辛,他自嘲似地喃喃道:“寄予厚望?”
比这寄予厚望更让他觉得刺耳的是那句身份德行皆有瑕疵,身份有瑕疵倒也罢了,德行……,这在皇室中是极低极不屑的评价。
李承泽收敛了面上的情绪,知道庆帝大约是不会松口了。
他虽生在皇家,但年幼时,对于父亲也不是不曾有过幻想,只是幻想破碎,便更觉得寒凉。
到了今日,或许,他们父子之间,连最后一丝面上情分都要没有了。
他心中情绪翻涌,复又拱起手来,几乎哽咽道:“陛下,儿臣这一生,从没有自己选择过,这一次。”他咬住牙,语带祈求,“只这一次,陛下,您就让儿臣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