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悠悠,悬停与海面之上。
天上残月依旧细碎,但也许是因为黑水消散不少的缘故,水面之上居然有了些许折返月光波光粼粼的意境,不再只有深沉不见底的黯黑。愚昧的浪潮随风而动,击打在岸边礁石上后,化为了粉身碎骨的白沫。
青衣默然而立。
纵使她已然收敛至极,但那森严剑意依旧不可避免地流溢而出,御剑一路以来,身后结成一道狭长而深远的寒霜痕迹。只是轻拢长袖,浪潮便是随而翻涌呼啸,又或撕扯腾舞;只是呼吸吐纳,漫天碎月随而黯然失色,转而又是复得明亮清澄。
这一次的封印打破对于她个人的气运而言,有着极其深刻的影响。
在合道弃域后,左诸烟便与弃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为了斩杀大妖白翡,强行迈入仙人境的举动本就让她那贫瘠的气脉流运损伤了不少,更不必说黑水对弃域永不停歇的侵蚀了——枯如槁木,又澎湃汹涌,在她体内,这种复杂而又矛盾的景象简直数不胜数。
因为封印的打破,黑水破天荒地退了潮,这一举动却是为弃域引来了久违的生机,大片大片曾经被淹没藏匿的陆地山峡重见天日,陆地上也不再是只有光秃的岩面,而是重新冒出了诸多星星点点的盎然绿意,那是一场广泛而又盛大的复苏,如此景象也同样出现在了左诸烟的体内,原先因为澎湃气运的涌入,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心湖,也逐渐展开了细致的修复弥补。
但是在左诸烟心中,并无半点欢喜,只有沉默。
她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此时此刻,在那封印了弃域近一千多年的槁木谷,现如今会是如何人间地狱的景色,黑水究竟吞噬了多少新的土地?是否已经蔓延到了柳云城,是否蔓延到了碧云湖,甚至是蔓延到了那万重山脉?
茶无忧,齐溪,白菜,左回,左荀……一个一个名字从她记忆里浮现,她的心中只有一片乱麻。
最最让她沉重的,还是夏罄。
夏罄为什么要解开封印?为了这道封印,彻底飞灰湮灭,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的繁杂思绪突然被打断了,温热攀附在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指上,女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摩挲着左诸烟那冰凉的指节,滚烫体温仿佛炙热的烙铁,哪怕再坚硬的寒霜,都会在这炙热下消融。
“会好的。”她说,“别害怕,我在的。”
青衣怔怔地望着被握住的手。
师尊还把她当作小孩子来哄吗?她现在可是弃域的王啊,她是注定要挽天倾的补天人胎光,她是前所未有的修道种子,剑道一途无人能与她相提并论,她起剑万剑随,人们都敬畏她,人们都依赖她,她怎么会害怕呢,她怎么能害怕呢?
她看向夏藉,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半点揶揄的笑意或是什么其他的,但是夏藉没有,她只是温柔地望着身前的青衣,她的眼中没有海面上的千里寒霜,也没有漫天的残缺碎月,只有孤零零的青衣一人。
直到此时,左诸烟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夏藉这里,什么补天人,什么弃域的王,什么仙人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夏藉根本就没有去在乎过,在她看来,左诸烟就是左诸烟,就是那个在青衣镇上,可怜兮兮,连饭都吃不饱的小乞丐,哪怕是现在也一样。
在夏藉这里她始终就是一个孩子,孩子当然要依赖大人啊。
左诸烟轻轻低头,近乎虔诚地将那双手贴近了额头,感受着那股炙热的温暖。
天地依旧浩大,只是这一次青衣不再是孑然一身。
待到二人回到长明城时,放眼望去满目疮痍,随处可见残屋破楼,但人们脸上神情并无沮丧,更多的是看见那黑潮远去时的狂热欣喜,那位高挑刀修女子碧河,正与黑白两位姑娘为重建长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