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伊曾说,她待左初岫如亲生女儿一般。看了她送来的一叠笔记,慕白蔹才知所言不虚。这些笔记里,详尽记录了左初岫与斯伊相伴的点点滴滴,难过的、开心的、迷茫的……大到为人处世,小到哪一天戴了哪件头饰。在这世上,疼爱女儿的母亲恐怕也做不到如斯伊这般细致吧。
斯伊与左初岫感情如此深厚,却因一个男人,让这份关系走向破碎,何其可惜!慕白蔹一边唏嘘,一边翻看笔记。突然,她目光一顿,而后朝柜台前的胡小喜看去,挑眉:“一壶酒、一阕词,自是白衣胜卿相。”
这一句词,慕白蔹念得抑扬顿挫,颇有些玩味。
胡小喜却头也不抬,淡淡回道:“年少轻狂之作,不足为道。不过初岫那小丫头极是喜欢,隔三差五来我这,要我填词。她当年那些词曲,半数出自我手。”说完,他便重新埋头拨弄算珠,并不愿多说什么。
“哦。”慕白蔹自是识趣,不再多问,继续翻起笔记。
这些笔记记述的皆是左初岫,提及胡小喜的篇幅不多。不过,一旦到了胡小喜的部分,言语间隐晦婉转,有些叙事戛然而止,有些则断断续续,不成篇章,难窥事情全貌。以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慕白蔹总结了斯伊这些只言片语:爱恨交织,说是放下了,其实还藏在心里耿耿于怀。
“小喜叔,你会不会觉得遗憾?你始终独身,不愿娶妻,是因为国公夫人吧?”翻完笔记,慕白蔹脑子里盘旋的还是斯伊对胡小喜的意难平,“看得出来,你俩郎有情妾有意。就算到了现在,国公夫人看你的目光也很特别。小喜叔,真不是我八卦。我就是有一丢丢好奇,以你年轻时的狂傲潇洒,为什么没有义无反顾去追求所爱?”
胡小喜依旧埋头拨算珠。算珠噼里啪啦响,声音清脆又略显杂乱。
“算了,算了,小喜叔,我不问了。你这算珠声吵得我脑壳疼。”慕白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后悔问了不该问的,“还有,你方才从百进千,误拨了万。”
胡小喜乱方寸,属实难得。但慕白蔹也不希望他方寸乱得太久,因为一旦算错了账目,到时她还会被拉去一起对账。
胡小喜总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扫了一眼账目,将算珠退回原先的位置。而后又叹了一口气:“因为自卑。”
“诶?”慕白蔹讶然。
“楚国三大望族,除王族萧氏之外就是斯氏和沈氏。斯伊是斯家嫡长女,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知民间疾苦。而我,只是叶无息路边捡来的孩子,一介卑贱草民。卯字部副执事这个职位,在那些大家族眼中也上不了什么台面。我们之间,云泥之别啊!我不相信自己能给她同等富贵的生活,也不相信过惯了富贵生活的她,能甘于柴米油盐,能接受那样的落差。”
慕白蔹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不到小喜叔也会有这样世俗的想法。这跟你那句‘白衣胜卿相’的心境,可差太远了。”
“年少之时再张狂又怎样,还不是要向现实低头。夫妻之道,不是你们这些没经历过的小后生能懂的。拿你来说,现在飞蛾扑火一般追求心中之悸动,说着至死不渝,若干年后,若被伤得遍体鳞伤,许是会后悔此时的决定,乃至生出怨念。”
慕白蔹撇撇嘴:“你能盼我点好的吗?”自相识以来,她便觉得胡小喜此人忧患之心极重。过去日日催促她勤学苦练,以防慕深反水;现在日日提醒她莫要耽于私情,容瑾很不靠谱。
胡小喜嗤笑一声:“大约不能。不过,我也是钦佩姑娘你的,比我勇敢,比我有担当。我当年选择舍弃这份感情,是我担不起将来斯伊可能产生的怨气。”
“可是,终究有点遗憾呢。”
“遗憾,总比相看生厌、爱侣成怨侣,要好些吧。”胡小喜收了账本,话锋一转,“姑娘看完了笔记,对假扮左初岫有什么看法?”
“左初岫是一个挺讲究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