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他的眼睛很亮,仿佛夜空下的星辰,但他这双眼睛却并不讨人喜欢,只因为他黑黝黝的眼珠里长着两颗瞳仁,在这两颗瞳仁的注视下所有人几乎都会不自觉的发寒。
他的娘亲以为把他生下来褚藉的日子就会好过了,却没想到因为这两颗瞳仁就连他的父亲都极度的嫌恶他。
于是褚藉在顺京城中,但凡家中有些实力的便可欺侮他。他身上那些淤青就是他反抗的时候留下的印记。
“听见。”他的声音极轻,带着沙哑的颗粒感。
路夫子点点头,不再说话,褚藉的经历他早有耳闻,他也因此对褚藉多了些放纵。
就在路夫子转身要走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夫子,若我为将,定要向北扫平蛮族,平定漠北!”
课堂上一阵哂笑,胆子大的早已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虽说在座的都是些王公贵族子弟,往后荣华富贵自是不愁,但在大熙的军制面前,想要成为将军则无异于登天!他们尚且不行,更不要说褚藉这个贱种了。
路夫子此时也顾不得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了,他如同碰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脑中一时间涌出来不知多少的污言秽语,但碍于褚藉的身份,只能将种种秽语吞于腹中,将语气缓和下来道:“不可妄语,且不说你言语冒失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单是扫平蛮族、平定漠北这两句,就已经是祸国之论了!”
褚藉便又低下了头,好像刚才说出平定漠北那些话的人不是他一样,路夫子看着眼前这个略微瘦削正低着头的孩子,不禁有些惭愧——自己做了大半辈子的讲师,今天竟被一个孩子吓出冷汗来,在小辈面前几乎失了礼仪,“作为皇子,你有这样的志向是好的,但切莫用错了地方追悔莫及啊!”
路夫子略顿一顿,摆出先生的架子教训道:“自古以来,穷兵黩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试看休国开国皇帝刘祯,举义师推翻蛮族王朝,光复我华族河山何其壮哉!可他尚不知足,在位期间五征漠北,尽丧国力,短短二十三载就被覆灭。这才有了恢朝,恢朝皇帝开节俭之风,推文治之举,国祚绵延四百余载。到我朝,允明皇帝勤政爱民,英武有为,大熙国力日盛,这才能稳坐中原,诸位也才能坐在这里用功学习呐。
褚藉听他说完,又慢慢的抬起头来。
褚藉喜欢低着头,这是个人尽皆知的习惯。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十几年间他不断遭受欺凌所形成的自卑心理,事实上他只是喜欢低头,仅此而已。尽管他每天都被欺负,但他从没向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低一次头,相反每次和他们相遇他都会把头高高仰起,只留下两个鼻孔看着他们。
“方才夫子所言,学生谨记,但……”
“谨记就好!”路夫子不等褚藉说完就已打断,他害怕再说下去褚藉又会说出些什么大不敬的话来,这对他和褚藉都是麻烦……
褚藉这时也不再有什么顾忌,站起身来朗声道:“但先生刚才说的,学生不敢苟同。那休朝皇帝刘祯从蛮族手中夺回中原。如果没有五征草原伤蛮族元气,中原怎么可能稳固。他的国家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三年,却为恢朝奠定了国本,此等作为,正是英雄所为!”
路夫子猛然回过头来,额头上已渗出汗珠来。他此时又气又惧,气的是今日竟被褚藉接连顶撞了两次,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他在太学府那帮儒生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他惧的是褚藉小小年纪却满脑子装的都是杀伐,如果任由他这种思想蔓延下去,恐怕在不久的将来褚藉就会身首异处了。
作为一名讲师,路可颜没有太学府那帮人所谓的清高之气。在他眼中,不论是谁,只要在他的课堂上,那便都是他的学生。而对待自己的学生,他的原则永远都是培养出一个个堂堂正正的人来。
此刻褚藉这样的言语,他不能再坐视不管了。他不再顾忌褚藉的身份,变色道:“放肆!此等悖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