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正是蝉噪的季节。这些高洁的隐士不知疲倦的在树上高歌,丝毫不顾及旁人的心绪。
顺京的夏天很热,贵族王孙们在这个时候是一向不爱出门的。他们在地下挖出巨大的冰窖,等蝉叫的最凶的时候就令人取出来驱散湿热的暑气。
下人们于是就趁着搬冰块的空档享受一下难得的清凉。
此刻,稷夏宫中书声琅琅。
热浪一波一波的涌向稷夏宫的宫门,又被学子们一声一声的读书声推了出来。
用功读书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热的,这是稷夏宫首席讲师路可颜多年的经验。
“顺京是大熙的都城,东西两面被扬河的两条支流淮水和建水包围着。顺京南面的官道可直通副都洛川,北面越过暝照山即可到达漠北草原,那里是胡人的地方,也是我们大熙朝的藩属。这些你们都要记清楚了,倘若皇帝有一天问起你们,汝等也好回答!……”稷夏宫讲堂上,首席夫子路可颜摇头晃脑的讲述着大熙国都顺京的地理风俗。
熙朝设立太学府,收百家之言,供天下所有学生入府学习,为国家遴选人才。熙武帝时,儒风大盛,士大夫自命清高,不与权贵往来,以至于皇亲国戚小辈中出类拔萃者在太学府很不受待见。
武帝一怒之下,削减太学府讲师的薪俸,仿前朝旧制设立稷夏宫,专供皇室子弟学习,又将稷夏宫讲师薪俸提高至太学府薪俸两倍有余。因教授皇亲国戚规矩颇多,不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不堪其扰,宁愿放弃薪俸的诱惑,在太学府里教授几十年直到致仕。
大熙朝不成文的规矩,太学府讲师总是看不起稷夏宫讲师,大抵文人清高,表现于此。
路可颜倒也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启元四年高中进士以后他就来了这里,一晃三十余年,他也从末座讲师爬到了稷夏宫首席的位子。
每每回想起这些,他那已有些干涩的脸上总会露出几分自得的笑,毕竟连当今的允明皇帝都是他曾教过的学生。
天下人都说允明皇帝勇武有为,勤政爱民,他相信正是在他的教授下,皇帝才会有了今天的美名。
这是他一生常挂在嘴边的骄傲,直到十几年后他死去的前几天还在和别人夸耀。
路夫子觉得差不多了,手中醒木一震。
“汝等以后做王做官,切记爱惜民力,万万不可穷兵黩武,遗臭万年呐!”他扫视着台下一个个用功读书的皇亲国戚,扫视着几年以后一个个的藩王或者封疆大吏,重复着几年前对上一批学生说过的话,“你们已经束发,当有鸿鹄之志,为我大熙肝脑涂地!”
台下齐声应道:“是。”
路夫子扫了一眼滴漏的刻度——时间已经不早了。扭头瞥见了那个靠窗而坐的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已有些发白的、没有任何绣饰的劣质锦袍,这身装扮看上去与一屋子身披绮绣贵族子弟格格不入,可他却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儿子——褚藉。
此时他正痴痴地望着不远处那棵柳树上高歌的鸣蝉出神,他住的南苑里也有这样一棵大柳树,只是上面的蝉已被他捉下来吃的差不多了。
他的脸上、脖子上布满了淤青,头发却是绾的整整齐齐,想来是有人替他精心打理过了。
路夫子对他这样的形象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虽说他是皇帝的儿子,但却是允明皇帝醉酒后和宫女的产物,他本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可他的娘亲为了他竟躲开了宫中无数的明枪暗箭,躲开了不知道混在什么汤里的堕胎药,终于生下了他。
他出生的那天,也是他娘亲死的那天,关于他娘亲的死他得到的回答永远是死因不明,索性他也不再去问,问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个皇子,还是个贱种生出的皇子……
“褚藉!”路夫子一声轻喝,“刚才我的话你可听见?”
褚藉慢慢的把眼神从窗外收了回来,看了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