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已到齐,太后已坐在东暖阁炕上。只见太后午睡后换了一身灰色的素服,没戴首饰,知道她今天又要祈雨了。苏萍正待解释迟到的原因,太后却先发话了:“遇见皇帝了?”
“是,臣见皇上的銮驾过来刚待回避,皇上的御前太监过来把臣叫住,说是皇上问话。”苏萍想:她的消息真灵。
“皇帝都问了什么?”
“回太后,皇上问了问中日局势,问臣有什么见解。”
“你怎么说的?”
“回太后,臣跟皇上说的和跟太后说的一样。”苏萍想:其实是明知故问,她一定全都知道了,幸亏我有所提防。
太后点点头,闷坐了一会儿,对周围的人说:“昨儿个让你们斋戒、沐浴,都做到了吗?”
众人齐声说:“奴才遵旨,都斋戒、沐浴了。”
这时一名太监捧来一束柳枝,枝梢上都有鲜嫩的柳叶。这太监跪到太后跟前,太后选了一枝斜插在头上。这太监又站起来,依次走过众人面前,每个人都学太后的样子,取一枝斜插在头上,苏萍也插了,心中暗笑:幸亏这帮人还没愚蠢到把草标插在头上〖註〗。
看看不差什么了。太后说:“摆驾龙王庙。”
随着李莲英一声吆喝,外面一阵急促而轻微的骚动,很快李莲英过来:“老佛爷,起驾吧?”伸手做搀扶状,手臂上搭着一块洁白的方巾。太后也伸手搭在李莲英手臂上,正好握在方巾的位置,下炕,踱出乐寿堂,坐上八抬凉轿。
李莲英长喝一声:“起驾!”
长长的銮驾沿昆明湖东岸迤逦向南行进。苏萍知道,这次和永和轮爆炸那次不同,那次去龙王庙是顺便,这次是专程。从这三天全体吃素苏萍就有预感:又要祈雨了。路上,苏萍和德龄姐妹并行,德龄悄声说:“苏姐姐,已经四个月滴雨未见了,太后可着急了。”
苏萍点点头,想,如此说来我们进入清朝时旱情已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初还不以为然,累积的天数越多就越显严重。这次干旱覆盖了全国四分之一的耕地面积,成了太后寿典、中日争端之外,第三件国政大事。
统治阶级虽然不关心百姓的疾苦,但他们懂得干旱会导致粮食歉收,进一步影响赋税收入,如果成了灾,必产生灾民,灾民必造成社会动乱。远的不说,前朝崇祯皇帝的覆灭就跟灾情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太后为此忧心忡忡。每次从乐寿堂的天棚出来,她总会先看看天,然后长叹一声,整天愁眉不展。
朝中上下几乎人人都掐着指头计算着干旱的天数,越到后来越是心焦。隔三差五就请来和尚、道士、喇嘛、萨满太太轮番祈雨,却均无感应。太后亲自祈雨也非只一次了,或去龙王庙求东海龙王,或去佛香阁求大悲菩萨。今天又是太后亲自祈雨,一连三天素斋不可谓不虔诚了。
到得八方亭,僧众人等都在十七孔桥头跪接。过了十七孔桥,引进龙王庙内,只有太后和贴身的人能进入宝殿,宝殿以外跪倒了一大片。宝殿里的香案上,香炉的一左一右摆了两个大瓷瓶,瓶里也插了柳枝。
依然是铙钹钟磬齐鸣,香烟缭绕,僧众念颂真言。苏萍心里暗笑:1894年的这次旱情已然载入史册,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我都知道。不论你怎么折腾,这旱情照样得再持续七天,就算你不折腾,到了第七天甘霖自降。但是我哪敢说破?
仪式结束,出得庙门只见烈日当头更加晃眼。一行人沿原路返回乐寿堂。路上德龄说:“苏姐姐,昨天我哥哥进宫来说河北、河南的这一茬小麦都干死了,灾民已经开始吃树皮了,再旱下去,灾民就该涌进城了,真糟心!”
苏萍悄声说:“别着急,再过七天就该下雨了。”德龄听了诧异地看着她。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好低下头走路,但是已经晚了,她们的悄声谈话竟然被前边的太后听到了。太后拍了拍轿椅的扶手,轿夫会意立刻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