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投到岩壁上,我注视着那一片薄薄的、颤动着的黑暗,忽然启唇,轻轻地说:“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
赞雅沉思着。
这一刻,她看上去似乎又苍老了一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没有怨恨,却像把薄得透明的刀刃,将我的心划开鲜血淋漓的一道。
随后,她转身离去。
我真惊讶自己此刻还能保持着平静的呼吸。
转过眼去,我的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石头堆。一块一块的石头,在这片白蜡树林的空地上垒成一堆——这是兽人为死去族人筑起的纪念碑。
在战争中,他们会用手中的石头代表自己死去的亲人,一块块地垒在一起,以纪念那些从此再也无法回来的人。
而石块的数量,自然也不能真实地代表有多少人死去,毕竟,在战争中,死亡是那么常见的事情。倘若亲朋与自己全都死去,那么他们甚至连在这里拥有一块石头的机会都不会有。
我轻轻伸出手,触碰过赞雅指给我看的、属于提娅的那一块石头——冰冷、粗糙的质感,只轻轻一碰,指尖就沾上细小的石砾。
这实在是世界上最普通不过的一块石头,甚至没有资格做上城区的行道石,但它却是我的母亲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在这块石头之外,为了掩藏她的身份,她的一切物品都和尸体一起被秘密火化了,在她死去的地方,她没能够拥有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爱她的人,也只能在千里之外,为她留下一处无名空冢。
那么,我能为她留下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不能留下。我身上的武器印着皇室的铭记,身上的衣物绣着皇室的纹章。到头来,我与她身为母女,十五年来似乎只有无尽的不解与怨恨。
以至于,我从来没有想过去问起她的名字,没有想过去探究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我垂下眼睫,慢慢地抽出了腰侧的佩剑,将它放在掌心,端凝着它反射的月光,以及倒映中我比月亮还要苍白的脸颊。
然后,我缓缓握紧了手中冰凉得像一把水的刀刃,轻轻一划。
顷刻间,掌心被划破,殷红的血珠从中渗出。
——十五年来,我一直在心中无声地怨恨着这血液,怨恨着这一半错误的血脉,怨恨着母亲的决定。却未曾想过,到头来,这是我能够为她留下的、唯一洁净的东西。
我握紧拳头,注视着血液从我的掌心中淋漓流下,滴滴答答,渗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仿佛着魔了一般,我竟然感觉不到痛楚,只是机械地注视着它滴落,在快要停止的时候,重新松开又攥紧,让血一直不间断地往下流,悄无声息。
直到我的手被握住,薇薇安将我往回拉:“够了。”
“我们该回去了。”
我却没有动弹,只低声说:“我不想回去。”
“我只想在这里呆着,一个人,谁都不想看见。”
“连我也不想看见吗?”她忽然问。
我的手腕被她攥紧了,沉重的铁链还连在我们之间,随着她忽然的动作哗啦作响。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又多么冰冷,与黑铁紧紧相贴的那一部分皮肤甚至泛出了失血的青白色,指尖则泛出青紫,而薇薇安却像没有看见一般,用一种几乎能把我骨头捏断的力气握着我的手腕。
我知道她从进入洞窟起心情就不好。但这一刻,我的脑子不知为何嗡嗡作响,生平第一次想要违抗她的话,毫不犹豫道:“对,一个人,当然不包括你。”
薇薇安盯着我的眼睛,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依旧平静,却似有暗潮汹涌:“说得倒是容易。如果没有我,那又是谁为你治疗伤口,又是谁带你飞过山脉?天就快亮了,再不回去一定会被发现。不依靠我,你还能向皇室那边解释今晚失踪的事情吗?”
她的话刺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