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和提娅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了。”
“她是上一任族长的小女儿,却也是兽人部落中最不起眼的女孩子。与人类推崇惺惺作态不同,我们以强壮为美,以力量为先,谁能够在角斗中打败更多的人,谁能够在捕猎时带回更多的猎物,谁就是我们部落中最受崇拜的强者。
“显然,提娅的父母,在当时都是我们部落中最强壮、最受尊敬的兽人。”
“然而,提娅却与他们截然相反。她苍白、纤瘦又柔弱,以至于父母那引以为傲的、如火一般热烈的皮毛,在她苍白的皮肤映衬下都成了一种鲜血般病态的红。”
“那时,还是孩子的我并不喜欢她。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我看见她,她总是在捧着人类的书看,如痴如醉,头也不抬。
“是的,书——事实上我也不确定那些在人类的语言中该不该被叫做‘书’,总之,都是些我们迁徙、战斗时从人类俘虏或战场上捡来的东西。”
“我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书?文字?这些都是人类这种孱弱的生物才会使用的东西。他们没有敏锐的眼睛和耳朵,也没有兽人那般奔徙千里也从不疲倦的体格,更无法从风和树林的气味中读出万种讯息——只有这样的生物,才需要用这种连篇累牍的东西,传达自己的信息。
“按理说,兽人部落不应该出现人类的东西,但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身体又弱,出于一种怜悯,族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只有弱者才需要依靠怜悯和特权。我因此更讨厌她了。”
“事情改变,是在我成年后第一次参与捕猎的那天晚上,我追着一头壮年的公鹿闯入了深山之中,气味浓烈的鹿血却引来深山的魔兽。
“经验不足却又年轻气盛的我,在与它搏斗的过程中受了重伤。”
“那是一种极少见的魔兽,最有经验的老人都对它獠牙上的毒液束手无策。无论用什么草药,我手臂和后背上的伤口都在反反复复地溃烂流脓,使我命悬一线。”
“直到提娅找到了书里的药方。她按照人类的记载,把麻布放在水中煮沸,晒干,又用某种矿石的粉末和草药调配在一起,覆在我的伤口上,再用消毒过的布条包扎好。
“奇迹般地,我的伤口就这样好了。”
“在那段日子里,因为我的伤口要不断换药,所以提娅一直陪在我身旁,即便在那个时候,她也随身带着书。
“因为……卧床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被迫开始和这个……我最讨厌的女孩聊天。”
“然后我和她成为了朋友。”
“她教会了我人类的语言。在那些零零碎碎的旅人诗篇和笔记中,我意识到,在战争与仇恨之外,人类与兽人所共同拥有的某些东西。”
“春天时踏过湿润土地,脚下传来的声音;夏天黄昏落雨之前,空气中飘来的气味;秋季果实的颜色、冬天第一片雪花融化在鼻尖的触感……所谓‘感受’,所谓‘思想’,所谓‘爱意’,在跨越人类与兽人语言的樊篱之后,原来是共通的一种东西。”
“尽管我还是不喜欢人类,他们太傲慢了。无论是兽人、精灵还是人类,都拥有自己的语言。但只有人类会将自己的语言大言不惭地称为‘通用语’。你看,现在我和你对话,只能将‘人类’称作人类,我们却只能是添了一个前缀的‘亚人种’——兽人。哼,兽人的语言里可不会将人类称为‘亚兽’或“人兽”!”
“但提娅却说,我们认为人类弱小狡诈、懦弱无能,不也是一种傲慢吗?毕竟,我们鄙夷人类把什么东西都要记下来的习性,但我却是被人类的记录救了一命。对于荒野的经验,一个成年人类未必能够胜过一个兽人小孩。但只要拥有一本书,一个足不出户的人也能拥有跨越千年百年、无数个人的知识,这是我们用口口相传的经验无法比拟的东西。”
“或许——提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