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陵城东,坐落着一间宜安坊。四年前,它只是个集市边的小铺面。短短四年,它就成了荆州最大的铁器私营坊,门庭宽敞,人流如织。背后还有占地好几亩的冶炼铸造场。
当地人都知道,想买优质实惠的灌钢铁器,认准城东宜安坊便是。坊主姓梁,管事姓张,坊里手艺最好的匠师姓叶。
这位叶匠师啊,近年来声名鹊起,亲手锻造的佩剑极受荆州士族青睐,据说市价已出到十金。只可惜,叶匠师行事极为低调,潜心在坊里教徒,每年出手屈指可数,托关系也买不到。除了坊内人,外人都没机会见到这位铸炼大师,自然也不知,这位叶匠师,其实是位容貌姣好的娘子。
工坊铸造场正忙得火热朝天,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叶匠师好。”“叶匠师安好。”
“好。”
叶夕走出一间铸炼房,经过的工匠纷纷恭敬问礼。她一一点头回应。待人都走过,她才脱力靠在墙上,揉起额头。
四年多了。还是这样。
疼痛似乎生了根,火焰成了诅咒一般,只要一睹见火光,额头深处就仿佛有什么在不停钻磨。她在坊里负责监制铁器,教授灌钢法。平时她在工匠面前都强行忍疼,等忍到极限,就赶紧出门,找个没人的地方缓缓。
为了不让人察觉,她硬是没告诉过工坊其他人,自己咬牙忍下来。幸好,宜安坊一路走来还算顺利。
一开始,官府为促进农耕,鼓励百姓以铁换钢。宜安坊以实惠价钱,让百姓换到坚韧耐用的灌钢农器。当地人很快发现,比起过去的铁器,灌钢器简直好到天差地别。宜安坊对灌钢法从不藏私,有工匠慕名来学艺,坊里一视同仁,大方授艺。一时间,宜安坊大获民心。当地各家各户以用灌钢器为时兴。后来荆州军更新换代灌钢兵器,宜安坊获得与官坊联合供货的资格,趁机迅速发展起来。
如今的梁坊主,没想到年过五旬后,竟能时来运转,从经营铁铺的工匠,摇身成为江陵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住上大宅,穿戴绫罗,顿顿肉羹。坊内上下皆知,梁坊主对叶匠师那叫言听计从,尊敬有加。
“叶匠师。”她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叶夕迅速收起疲色,转身回应:“何事?”
对方是梁坊主身边的跑腿小厮,“坊主让小人转告,今日又接到一封宴帖。”
叶夕点头,“跟以前一样,由坊主回绝便是,不必告诉我。”
“这次主家身份特殊,坊主交待,还是知会叶匠师一声。”
“哦?”叶夕奇了。这几年,荆州士族的邀请她全回绝了,甚至包括桓豁长子,这次能有多特殊,“是谁?”
小厮恭敬答道:“余姚长公主。”
叶夕顿时愣住。余姚长公主司马道福?
“长公主驾临江陵,听闻宜安坊盛名,有意请叶匠师铸剑,以敬天子,所以设宴召见。坊主说,他深知叶匠师素来不见权贵。之前咱不怕得罪人,只因谢太守看重。但长公主身份贵重,他拿不定主意,特遣小人来问该如何回复。”
叶夕听出了梁坊主的顾虑。四年前桓氏失势,晋国朝政归谢安把持。谢玄在南郡执政,连桓豁父子都对他礼让三分。官府推行灌钢,宜安坊迅速崛起,对士族态度不冷不热。虽有些惹人不满,但谢太守对宜安坊礼待有加,故无人置喙。余姚长公主则是圣上亲姊,还要请他们铸造天子佩剑,这如何拒得?
那也不能跟司马道福见面呐!她可不确定这位长公主,忘了后湖观的事没有。
叶夕立马说道:“我不见她,请坊主想办法推辞。至于铸剑,容我再想想。”
“啊……”小厮一怔,见叶匠师再不多话,只好躬身退下。
叶夕缓缓踱步,陷入思索。司马道福来江陵作甚?请宜安坊铸剑,这种事派宫人来说就行,何至于亲自来请……还是赠天子的剑,天子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