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顿晚饭,三个人都吃得索然无味。
谢玄时而找五叔说话,时而找叶夕说话,他们都随口应和着。眼看氛围越发尴尬,谢玄揉起额头。他费尽心思重新接近阿夕,怎就换来一句这辈子都不进谢家门呢!
叶夕半分胃口都没有,吃着肉炙也味同嚼蜡,但为了孩子们的口粮,她还得努力多吃些。谢家一个五叔尚且如此,剩下一大家人可想而知。明明从未抱过期望,为何还这般堵心呢?
谢石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双箸,自从孩子们被抱下去照顾,他便再未露笑脸。阿羯是最出息的子侄,姻缘路却一直坎坷。堂堂谢家玉树,怎就遇不上一个贤妻!看来以后得多操心了!
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终于把晚饭熬到结束。谢石早早回了客房歇息。叶夕要带孩子回客栈住。谢玄拎着大竹篮,陪她一起上了牛车。
她一直都不说话。
车窗外天色渐晚,晚霞漫天。暑气浓重,街旁几乎每户人家都坐在树下,或摆桌饮茶,或围拢炙烤,或聚堆樗蒲,欢声笑语吵吵闹闹。
叶夕靠在窗边静静看。
一双手忽然捧起她的脸颊,把她的头掰往另一边,谢玄的脸近在眼前。
“叶夕,你是不是又在盘算,哪天带孩子悄悄离开江陵,找个清静之地过日子?”
她扭了扭,他不放手,她只好任他捧着脸,眼神却飘往别处。
无论她看向哪里,谢玄都把她的脸掰向自己,“你不辞而别两次了。两次了叶夕,你的未来从没算上我。就算我追到荆州,现在还有了阿锦和阿瑍,你还是把我排除在外。”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很难过。”
“可你身边容不下我呀。”她轻飘飘地回答。
“你根本就没打算来。”
“想我滚开的,想我去死的,想利用我害你的比比皆是。明知来了要受折磨,我若还来,岂非作践自己?在叶坞我也是被两百人捧在手心的少坞主,不是什么贱民。”
谢玄叹气,“与你相守的人是我,与别人何干?我从小就被人乱嚼舌根,要是在意他们,我还活不活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安宁的将来。所有拦在前方的障碍,我都会搬开。可你我连同心都做不到,还谈何未来呢。”
叶夕抚上他的手,温柔看他,“谢郎啊,你那样就太累了。我宁愿你多活几年,也别把心力耗在这种无聊事上,你明明有更重要的事做。”
“你还是不信我会护好你们,对吗?”
良久,她说:“嗯。”
谢玄眼里温热的火,倏尔黯淡下来。他放下手,靠着车厢望向窗外,默然不语。
叶夕注意到他手背的痕迹,宜城留下的刀伤快好了,新生的肌肤有些显眼。他腰间佩剑换成了不语剑,山河剑断了,是她提议换的。
山河剑断了,孤品神剑,它断了,谁修得好呢?
车厢里静寂得只剩呼吸。叶夕忽然意识到,她方才的话定然狠狠伤了他。明明好多次,他都豁出性命护她的。她默默抚上他的手,摩挲过手背伤痕,“伤口就算愈合,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断过的剑再修好,也不是原来那把。谢郎,我原来信过你的。但南山冶被烧以后,我总觉得心里好多东西,都被烧成灰了。”
谢玄眸色里漏出痛心,他无力地靠着车厢,“所以无论我怎样弥补,烧成的灰都合不拢了?”
叶夕不知该怎样回答。
牛车停下来,车夫在外说道:“太守,客栈到了。”
“我一个人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谢玄长长叹了一口气,拎着竹篮下了车。
叶夕的心像被什么狠狠一扯,她缓了缓情绪,跟他走上客栈二楼。她方才只是说了真心话啊,那是痛苦铸成的刀,说出来,就如一刀一刀剐在心上。仿佛让他也受一遍剜心之痛,就能让自己好过点。
不啊……她还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