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被重重围困起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营,如低压的黑云,围在四面八方,把方圆五六里的小城隔为孤岛。
第一次试探很快来临。礌石轰向城墙,砸出深坑。城楼瓦碎,泥墙哗哗落土。夹杂着飞箭如雨,晋兵在城墙上根本就直不起腰。
士兵们操纵着墙垛间的转射机。箭矢连发,一排排敌军应声倒下。对方察觉出转射机的厉害,又将投石飞箭集中攻来。转射机被砸得震响,许多士兵受了伤。如此僵持了一个下午,直至天色将黑,攻势才渐渐平息。
饿了一天的士兵们,这时才精疲力竭地靠在城墙上,等着放饭。伤员被陆续抬下城楼。孙无终和刘裕来回穿梭,检查战损。
“谢太守!”一名晋军将领满身尘灰,顾不上休息,冲到谢玄面前抱怨:“秦军多我们十倍,他们倒下一个就补上一个,根本打不完呐!”
谢玄一直半蹲在城楼旁指挥作战,灰土落了满身,在黑色衣袍上尤为显眼。他想了想,应道:“罗将军,今夜用藤麻浸上火油,包在箭头上,下次我们就用火箭。”
这名叫罗崇的将领,曾跟桓豁追赶数百里捉拿叛将,身经百战。就是他带了一千人,随谢玄援兵宜城。他叹了口气,“唉。”
“箭打完,就用礌石。礌石用完,就用手里的刀剑。无论如何都要死守宜城,直到援军到来。”
“大公子的援军快些来吧!”罗崇重重一叹,转头继续忙活去了。
他所说的大公子,即桓豁长子,统领荆州军的桓石虔,也是闻名晋国的一员猛将。前几天江陵来报,桓刺史在建康有事绊身,不能回来,虎符已送到大公子手里,宜城守军顿时振奋。当探知有大批骑兵逼近时,他们便立即向江陵报信,盼着大公子赶紧来援。
“太守!转射机损坏了一成,今夜可以赶工修补!”刘裕清查完毕,回到城楼处报告。
孙无终紧随其后,“轻伤三十五人,三人重伤,暂时无人死亡。伤员都送回城里了。”
“好。”谢玄点头,“让之前安排的百姓帮忙照料。。”
孙无终连忙说道:“太守,这里有我们,你先回县府休息吧。”
谢玄摇头,“城防不可松懈,大家都没休息,我一个人休息作甚。”说罢,他走向身旁不远的转射机,重新装填箭矢。
孙无终和刘裕对视一眼,摊手摇头。
从这日开始,宜城再无安宁。
秦兵时而发起攻势,后来更是直接攀墙进攻。半个多月来,一次次进攻皆被阻拦在城下。
叶夕急匆匆走在街上。远处,不断有士兵从城墙上被抬下来。有人头上还在冒血。有人胸背中箭,衣襟皆被染红。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城北空屋改造的伤兵营里,叶夕推开一间房门,匆匆环顾一圈,见都是陌生面孔,便退了出去。士兵们没在意,只当是哪位同袍的家眷来寻人。
“这不是叶娘子吗?怎么到这来了?”
另一间房里,曾给叶夕把过脉的老医者正为伤兵包扎。他见叶夕进屋,一眼便认了出来。
“胡大夫,”叶夕对老者行了一礼,环顾着屋内说道:“我阿弟在守城,他之前每日都来寻我问安,可近来有两日没见他了。听说伤兵都在这里,我过来看看。”
老人抚须思忖道:“我在伤兵营照看了半个月,没见过你阿弟啊。”
叶夕料他想起之前见过的叶朝了,忙摇头,“是另一个阿弟,叫刘裕。”
老者缓缓摇头,“我在这里救人,未问过姓名。”
叶夕失望地吁了口气,见屋里没有阿裕,匆匆一礼拜别,转身踏出房门。
周围飘散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充耳皆是伤兵的呻吟。叶夕揉揉鼻头,踏进下一间屋子。
“好疼!疼啊!娘啊!娘……”
“援兵怎么还不来啊……”
“再等等。罗将军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