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交粮期限还有三个月,但乡里山地石多,每年收成就摆在那儿。征粮数额按土地人头摊派,叶夕没法凭空多变粮食出来,也没法让县府减少数额。
昨日跟萧氏商量了半天,她心中冒出了零星想法,今日在门前河边规划如何建冶炼坊时,叶夕还在不断思索。正想得投入,远处传来田洛的呼喊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叶娘子!叶娘子!不好了!”田洛气喘吁吁地跑来,着急说道:“我堂伯说,要带大伙逃到江北去投义军!”他的堂伯,就是南山乡的田乡正。
“义军?什么义军?”叶夕听得一头懵。
“在广陵北边,淮水一带的边境,有许多流民南下到那里,却不愿继续南下渡江注籍,他们只想晋军北伐收复故土,到时就能搬回祖地,便自发组成义军,在边界一带活动。有些义军势力挺大,离得又远,官府懒得管。我堂伯说,与其留在乡里被狗官欺压,不如投了义军去!”
田洛这么一说,叶夕就明白了。所谓“义军”,就是桓徽曾跟她说过的,江北有流民聚集成军。他们盼着收复故土而徘徊在边界,有时还会抵抗北骑。但土地收入远远不够支撑开支,便时常打劫往来行客。她在阳湖时,也听人说起过这些散勇“义军”打劫私运队的事。
叶夕蹙起眉头,“难道大家的妻儿父母,都要一起去过那刀尖上的日子?到时你们去打劫,他们还得时刻提心吊胆,怕你们哪趟出门就回不来了。”
“也有乡亲像你这么说。但我堂伯说,留下来也不安稳,还留下来作甚。”田洛叹了口气,“昨日我听阿裕说了南山冶的计划,我是真愿意留下来帮工的,咱凭力气挣钱,总比去抢劫好啊。可堂伯真要带乡亲们走了,想留下来的大伙怎么办?咱们更交不出粮食,就只能被狗官治罪。这不逼着咱们都得逃嘛!”
要是南山乡的乡民都逃了,她和萧氏母子走还是不走。若是不走,到时官府征不到粮,就得找上他们。若是走了,那买宅院的钱岂不就打了水漂。
叶夕抿唇,迅速说道:“带我去见田乡正!”
跟随田洛在山坳小路里走了片刻,叶夕来到一座篱笆院外,里面坐落着三间土房。还在篱墙边,她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
“总之,想走的立刻收拾包袱,咱们今晚就走!再拖下去只怕就走不了了!”一道老壮的男声在怒斥,听口气应是田乡正在说话。
田洛径直推开篱门,走进小院嚷嚷,“大伯!我请了能人来帮咱们呐!”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一位老乡民开门走出来。他身量跟田洛一般高大,粗布麻衣,臂膀壮实,虽然两鬓斑白,面容手背皱如松皮,但丝毫不见佝偻之态。见田洛领来的竟是一位清丽娘子,老者颇为意外,不禁上下打量起她来。
见田洛对他唤了声大伯,叶夕对他恭敬一礼。
“进来说吧。”田乡正转身进屋。
屋里坐满乡民,他们听见田洛的话,都盯着进来的叶夕。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见大家的眼神颇不信任,田洛赶紧说道:“叶娘子本是谢府的人,她认识谢侍中和谢郎君呢!”
田乡正疑惑的眼神忽然就换成了惊愕,“当真!”
“当真啊!我跟你们讲过怎么从秦营里救出阿娘的吧,当时幸亏遇到谢郎君他们!叶娘子也在的!”田洛在屋里环视一圈,见到角落里坐的一对夫妻,兴奋过去招呼,“临高兄,莲嫂嫂,你们看!叶娘子来了!当时就是叶娘子把莲嫂嫂她们救出来的,还骑马带了嫂嫂一路。”说罢,田洛又向堂伯解释一番叶娘子为何来到南山乡。
妇人站起身走到叶夕面前,满是感激又有些羞愧,局促说道:“叶娘子,我不知该怎样谢你,当时你的腿受了伤,我却只顾自己逃命,后来也没机会朝你道谢……”
叶夕微微一笑,轻轻一拍妇人臂膀,“没事,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