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多天里,叶夕带着萧氏母子一路跋涉,在京口找到渡江去广陵的船,在对岸租下牛车,亲自赶车到冶山。她看高当家已经派人在冶山打点妥当,很是满意。跟阿裕汇合后,只歇了一晚,他们便又一起赶回京口,去看找好的房子。正逢梅雨时节,细雨绵绵不断,他们顶着闷湿暑气一直赶路,其中辛苦自不必说。
当阿裕推开这座山脚下的院门时,叶夕已经在路上打了两日的喷嚏了。
“哇!”阿邻和阿规当即就惊叹出声来。
这是个四合瓦房院,宽敞的院里种着杏树,堂屋背后还有三进院子,足够叶夕安排。当她四下逛完,她对新住处的满意,已然冲散了一路奔波的疲乏,“之前我还担心,怕阿裕年纪小找不好。看来真是多余!”
阿裕正引着母亲和阿弟们去房间,远远答道:“我牢牢记着叶阿姊的话呢!后面南山上树林茂盛,燃料充足。门前有河,能建水排。而且乡里好多人在找活儿干,人手也够。还是叶阿姊运气好,这里原主家境还算殷实,说是攀上了吴郡大族,全家要迁去吴郡,正好被我买下来。屋里还留着许多家具,咱们一来就能住。就是有些贵,十金用了大半。”
叶夕拍着阿裕肩膀,“没事,这里很好,贵也值得。回头用剩下的钱去京口城里添置添置,其它的我再想办法。”她背着手环顾四周,拍着廊柱,神采飞扬,“以后,这里就叫南山冶!”
“好哇!”少年们兴奋地附和。一想到未来还有大把宏图事业可供驰骋,少年们顿时也意气风发起来。
落脚处虽然有了,但一切都得从零做起。叶夕既放下了一颗吊着的心,又觉漫漫长路还需咬牙往前,只得在身体疲乏至极时,握拳暗暗给自己鼓劲。她顾不得休息,继续和阿裕阿规一起对帐。
萧氏看着兴致勃勃的叶夕,似是摆脱了情事困扰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开始收拾归置。
梅子时节的雨总看不见尽头,这几日,叶夕一直在京口城里跑前跑后。刚在一个店铺里定好一套用具,她心满意足地走到门口,见外面雨势又大了些,便打开手中的伞。
刚抬脚迈出门槛,面前飞驰而来一辆牛车。车轮压过路上积水,她赶紧用伞挡在面前。“哗啦”一声,飞溅的泥点拍在伞上,泥水浇湿裙角。“喂!”叶夕顿时气恼,举伞跨步走到街上,而牛车已然行远。
“跑这么快。可惜没看到长相,不然以后再在京口碰到,定然离远点。”方才有伞挡着,未看清车窗里那人模样。她嘟囔着拍了拍裙角,只好自认倒霉,撑伞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咳咳咳咳。”牛车里,谢玄终于缓和了咳嗽,忙伸头回望,只远远看见一名女子的裙角闪进街巷拐角,眸中不禁盈起失落之色。
身旁的孙无终也从另一边车窗伸头回望,却什么都没看到,便坐回问道:“阿郎在看什么?”
“方才那声‘喂’,像不像叶夕的声音?”谢玄回头看向孙无终。他脸色苍白,额头发际线处还有一条新结痂的伤疤,一直蔓延到头发深处。衣裳遮住的手臂上,还有隐约透着青色。
孙无终不知如何回答,“我……没听出来。阿郎许是太想念叶娘子了……唉,都怪我,若我那天亲自跟着她,或许就不会跟丢了。兄弟们回来说,那天她离开车队后,遇上一个少年,他们异常警觉,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追赶,还专门往人多的店铺里钻。兄弟们走慢一步,就跟丢了。后来无论咱们还是桓家人,到哪儿都没找到她,连槐叶坊也人去屋空了。”
谢玄摇头,“是我要你先回去探亲一趟的,不怪你。若没这借口,你就得跟在我身边,你身手好,我便没道理受如此重伤,也就没理由把师尊请到京口……”话说一半,又一阵不适涌到喉头,他忙抬袖掩面咳嗽。
孙无终看得不忍,“我就该单独来接杜明师的,阿郎何必非要自己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