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庭院里的乐工还在奏着喜乐,而来往宾客的脸上却不见喜色。谢安招来从京口赶回来的谢氏部曲,让他当众详细解释,大家终于弄清新郎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名谢氏部曲半跪在地,脸上的乌青红肿还没消散,显然在不久前刚经历过一番激烈搏斗,“阿郎到京口县府布置募兵事宜,一开始还算顺利,但议定征粮数额时,县令很为难,说是前些年施行新政后,侨民皆需分田纳税,可每到收粮时,侨民田地的数额总是收不够。县府早就焦头烂额,没有办法了。今年要收的粮食更多,决计是收不够的,这么一来,募兵也完不成。阿郎说去看看怎么回事,就带人去了问题最严重的南山村。当地侨民实在凶悍,一听收粮数额,就跟官府起了冲突,阿郎当时站在最前……是属下失职,没有护好阿郎……阿郎流血甚多,一直昏迷不醒。其他人还留在京口照顾,属下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建康来通报。”
宾客们顿时议论纷纷。
“凶手抓到了吗?”
部曲答得沮丧:“当时场面极乱,来不及看清凶手,后来整个村子也无人承认。”
“好端端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遍地都是粗莽至极的流民,京口说是有县府,其实下面那些侨地他们都不敢管呐。”
有平时与谢家相熟的宾客问道:“怎么不多带些护卫?平时跟着幼度那个护卫身手就不错啊,他怎么也没护住?”
“阁下说的可是孙护卫?前些日子杀害他姊夫的凶手抓到了,孙护卫回老家探亲了一趟,故而没去京口。”
谢安挥手让部曲退下,摇头叹气,“他中午才赶回来通报消息,临时改婚期也来不及了。对不住阿徽,让她受委屈了。”
谢氏阖府上下都面带愁容,看样子谢玄的伤确实危险。可是,只有新妇一人的婚礼,看起来实在荒唐。
说话间,大家都注意着座首桓公的脸色。方才桓公来到谢府,听闻新郎不在的消息,瞬间就沉了脸色。但毕竟谢玄遇到了意外,大家都不好说什么,只得纷纷祝愿谢郎早日醒转康复。
要不是桓徽坚持继续进行婚仪,宾客们许是就坐不住了。
此刻他们只得重新落座。桓温铁青着脸,看侄女独自一人沃盥,一人同牢,一人合卺……每进行一步,桓温的脸色就阴沉了一分。
大家还在想,幸好桓将军还留在娘家,不然看到女儿成婚的这一幕,非得晕厥过去。
直到桓徽终于一人进了洞房,桓温招来身旁的儿子桓济,沉声道:“幼度出事,我们都很挂心。阿济,你去京口代我看看,找最好的大夫。要是京口的大夫没用,就把你妹夫接回建康来。”
桓济撇嘴,压下眼里的一抹不乐意,终是抱拳躬身道:“孩儿领命。”
跟着谢府家仆,桓徽被自己的婢女搀扶着,穿过回廊庭院,一路走向婚房。看婢女一脸恼意,桓徽挑眉问道:“作甚苦着脸?”
“四娘子还问!只怕今日这事就要传遍建康城,那些世家命妇背地不知要怎样碎嘴取笑!”婢女噘着嘴愤愤然。
桓徽轻摇团扇笑出声来,“当了一房女主人,还不用伺候郎君和公婆,教我撞上这种好事,高兴都来不及。至于其他……”她轻轻笑了笑,“我自然不会吃亏。对了,阿夕呢?不是一直跟你走在一起么?还打算让她送我进洞房呢。”
婢女顿时愣住,“糟了!方才我只顾注意四娘子,松开了她的手,不知她还在不在外面,我这就让人去找。”
“算了,能找到才怪。”桓徽眼眸流转,忽然又朝婢女问道:“你说,郎君受伤昏迷,新妇怎么都应该去照看一番吧?”
“啊?”婢女有些懵,待回过神来,不禁又开始愤慨,“他们谢家没人照顾吗?何至于四娘子刚过门就去外地!”
桓徽用团扇遮唇直笑,“这么大一出好戏,去迟了就看不上喽。”说罢,她翩然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