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世界一片沉寂,贺烬却在这份安静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仍旧躺在床榻上,身边却多了个人,手指微微一动就能碰到对方冰凉湿润的皮肤。
可他脸上却不见惊慌,连呼吸频率都不曾变化,只是慢慢翻了个身,由原本的平躺变成了侧卧,他面对着那位不速之客,借着模糊的月色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阮小梨……”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上去,触手却并不是记忆里温暖柔软,反倒如同他刚才碰到的一般,透着凉气和湿意,他正努力适应这种奇怪的触感,那张脸上紧闭的眼睛就慢慢睁开了,对方朝他看过来,微微笑了一声:“贺烬……”
贺烬被她喊得心口一颤,很想应一声,可咽喉却酸酸胀胀的,仿佛忽然间就肿了起来,堵住了他的气管,让他连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他只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明知对方听不见,还是在心里一遍遍的应着她。
我在……
可无济于事,被捧在掌心里的那张脸,还是如同以往上演过千百遍的情形一样,再次开始一点点腐烂起来,鲜红的血肉,森然的白骨,血液顺着他的掌心淌下,素色的帐子和被褥渐渐染上殷红……
她身上属于阮小梨的痕迹迅速的退了下去,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个巡城史找来的,说是阮小梨尸体的模样……
“贺烬,你是不是只记得我这副样子了……”
贺烬连忙摇头:“没有,阮小梨,我没有……”
他抬手将看不出人形的人抱进怀里,却仍旧感觉到对方在一点点腐烂,融化,然后变成灰,散进了深不见底的夜色里。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入眼仍旧是无边无际的夜色,月色却十分清亮,明明白白的照着他空荡荡的床榻。
他抬手摸了下身侧冰凉的被褥,半晌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睡意全无,他披了件衣裳下了地,打算去小书房。
内室的门一开,外头值夜的青木立刻听见了动静,却对他夜半起身的事一点好奇的意思都没有,只动作利落的点了灯烛过来,又泡了杯参茶放在他手边。
“爷可要奴才研墨?”
贺烬摇头:“我自己来,你下去吧。”
青木便没再多言,弯腰行礼退下了,他曾是寒江身边得用的人,三年前被提拔到了贺烬身边伺候,一起来的还有云水送过来的白英,两人接替了寒江和云水之前的差事,贴身照料贺烬。
主子倒是不难相处,只是睡不大好,几乎每天夜里都会醒过来,然后就跑到小书房里去抄佛经,一抄就是大半宿,直到天亮。
他心里叹了口气,支了个小炉子在廊下一边煎药,一边仰头看着院子里茂盛的梨树,心里对那位素未蒙面的侯夫人充满了好奇。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屋子里贺烬咳了一声,他连忙回神,将药倒进碗里,端着进了屋子:“爷,喝药了。”
贺烬没动弹,将手里那张佛经抄完这才放下了毛笔,轻轻抖了抖纸张,将墨迹细细晾干,他动作娴熟顺畅,仿佛已经做过数不清多少遍一样,而他手边,已经叠了厚厚一摞。
他将晾干的那一张轻轻放上去,这才开口:“不喝了,也没什么用处。”
那是刘太宁给开的方子,说是治这找不出病因的咳嗽的,可喝了几年并没有什么用处,反倒衬得贺烬像个药罐子。
他不喝,青木也不敢劝,他毕竟不是寒江云水那般跟着贺烬长大的,做事总是不敢失了分寸,闻言只能叹气,转身往外走。
好在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一道女人的声音传过来:“青木,爷可是醒了。”
青木连忙快走两步:“是,嫂子进来吧。”
他抬手开了门,将手里的药碗晃了晃。
彩雀一眼就看见了:“爷又不肯喝?”
青木面露无奈:“说是没用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