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吐了几个别字。念是想来似窃了举人老爷家的香柱,报上朝廷,朱笔几百人里勾多了这一个,就要斫头,都吆喝:“快,快,快!”见这刽子打个呵欠,又都道:“哟——来了,来了!”把个钝刃的鬼头刀任着性子挆了一下,把个后生脑袋砍个伶竹,倒在地上,口里兀自吐血,嘴里呜呜哇哇地乱叫。前面的发声喊,退一步,约莫过了半日又都说好看。有几个波皮则恼道:“老爹你干这杀猪的营生,刀法却恁得不好。” 问他如何,他言:“你看别人砍头,血溅十步,头滚百米,这遭了瘟的还没断头哩。”旁一个搡他一把道:“你晓得甚么!老爹又没喷酒,所以刀慢些。定是揭不开锅,舍不得酒了!”那刽子笑道:“早砍了这没命头回得了杀猪,我也不怕折这口酒,且教你等看个好的!”喷一口黄酒在刀上,一刀便削了头,把半个脑袋直掀在天上。众人见了,都鼓手道:“何曾见过这般好的?”那脑浆、黑血都滚出来,两个老儒拄着拐指着道:“这刽子恁得粗手粗脚,要到杀太平山贼人那会子,一刀飞去——刀上兀自不沾血哩!”妇人却都妆不见,掩了门户闭了窗;两个新鸳鸯快步过来,将血染袍作了大红,都笑道:“又省了五文足钱!”刽子回头去杀猪, 一刀挆了个猪头在案板上,几个泼皮都道:“老爹却恁地不爽利,砍头时若有这砍猪头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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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教我弟兄不快活。”人尸上衣受扯了、发教割了, 两只眼也教会匪将去炼银。几个时辰的工夫,市上便只得一些叫卖并着寥寥一些买客,烟尘又起,城再归死寂。正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外城颇好些。楼上茶博士与两个峨冠博带的老朽言语, 一个哭国昏,一个泣民厥,把出四六句来评说,仨字儿一句话,吆喝的人都驻足来听,道的是:
言不说两个字儿加一个“ 者”,语不出半句话提几个“乎”。两张裂唇齐喷沫,抹得嘴上赛墨黑;一对银须都来角,觉着口里舌搅翻。黄齿零落,出鼻音不止伶俐;白目暗淡,众人瞧何停绕口?你的“耳”、我们的“耳”,此时都变了他的“尔”又“耳”;树的“枝”,草的“枝”,这番齐做了他的“之”来“芝”。人听了说腐,兽闻之言酸。该是牙掉了舌能动,唇裂了口能开。嘴能开天辟地扫四方、灭异国,谁知身不能擎倾木、不敢当外裔,只是嘴里说出的黄汉升,嘴唇撑起的空架子!
这楼下一干行乞化缘的老丐僧尼,几个赢乞正竞拈蚤虫。这个在头发上捏着个,那个在股间寻得个,半天摸不着,惹得旁人都笑。这个挠破头捉个巴掌般大的虱子,呼呼地叫唤,直来朝众人呰牙咧嘴,都来夸他;他又把那蠢物一掐,送嘴里一咬,弄出好一声响来,都道利害。这边两个剔指甲,衬手拈只八蜡送嘴里,嘬两口指头,便听火家开了门出来,把些鱼头虾尾一鼓脑倾地上,这俩正巧抢个头,张着嘴接,后到的只在地上呷些残汁。这一个跛足的汉子将残汁濯了脚、抹了脸,又去路边泥水里抹,泥里两个小太岁抛弹子饥渴,也要寻汁水吃,见都教吃净了,便将泥水捧来喝了,弄得一如祸皇氏的原人,淋淋漓漓出来。寻个狗窦,伸手入去拎出一盒黑豆腐、酸奶、斑面来啖。臭腥不免教人掩鼻。忽见一个先生,把一个竹箧,饿倒在一边,便分些谷壳与他吃了,先生嗔目,不思想护住了箧子,见是两个小的,便将小筐子与了道:“此直连城!不可使此失!”言毕,呕几升绿水,自归天去了。两小子听了话,开了匣子,见是幅黄卷山水,薄如蝉翼,腻赛鹅脂,使将市里去卖,众人都笑。他两个老子见了,当街喝道:“不理事的东西!此等烂树叶子何足贯肚?”见了画薄,说道:“此连城物为可食者!”分而食之,味如龙肝凤胆。此《富春山居图》残卷也!
街上几个庸吏绑缚几个皮包骨的在站笼里,身上带着二百斤的死枷,兴许是盗了大人的一点细糖、老爷的一丝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