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北风一宿呼啸,透早风雪又大,虽说身负修为不惧酷寒,但到底这样凛冽的天气还是让自小生长在平波海芝峰上的展秋三人很有些难以适应。
反倒是裴小舟因已在此住了一段时日,对这隆冬大雪见怪不怪,只忧心忡忡的看着风天末:“云主,你当真要自个去找……那个人?”
风天末正在检查云幢的状况,闻言头也不回:“你既是东天震弟子,便该知晓此事我非为不可,无可转圜。”
“可不是尚应该先回禀代宗主……或者……至少该在大小姐那里知会一声……”裴小舟支支吾吾,问得自己先觉忐忑,低了头不敢去瞥风天末的表情。
风天末只是嗤笑一声:“我若问了大小姐,只怕她能寻出一百种法子不叫我出来……”忽的一转身,居高临下冷冷一眼看过去,“你莫非也动了什么心思?”
“啊?”裴小舟一愣,随即后知后觉了风天末话中意思,登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若那个人真的是……他,杨大师兄的账自然要再来算一算,岂能容凶手在外逍遥。”
“最好是没有。”风天末的脸色仍是冷冰冰的,顺带着将目光扫过一旁展秋三人,沉声道,“你若是因他的小恩小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便不配为我东天震之人。”
裴小舟唬得一跳,头低得几乎要插进雪里,展秋三人亦是大气都不敢出,各个低头噤声,任凭风天末一身冷意卷得雪花倒飞,劈头盖脸扑了满身。
顿了顿,风天末胸中郁气渐下,见四人如此噤若寒蝉模样,语气微微放缓了些:“罢了,此事本也与你们无关,是我迁怒无由。你们四个只管回去,小舟伤势尚有反复之虞,莫耽搁了医治时间。至于其他……”他忽而冷笑了声,“其他也不必多说什么,见我未归,该明白的人,自然明了。”
裴小舟几人连忙应声,见风天末催促之意明显,许眉云与展心立刻两边扶着裴小舟上了云幢。展秋最末压阵,接过风天末手上云幢令牌,躬身施礼:“我等回了,云主保重。”
风天末点点头:“你们也路上小心,一路速回,莫因旁事耽搁。”
随着令牌上一道清光绽开,漠漠云气四涌而来,簇拥着云幢缓缓升空。直到高出风雪之上,蓦然化作一道流光,直投东天而去。风天末站在雪中,见云幢已远,伸手一拂,一盏破旧的白纸灯笼立刻出现在身前。他似是不愿伸手碰触,只操控一缕云气将灯笼挑起,残破的纸面转了个方向,露出写在下面的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服了药,便回吧,莫着凉。”
这灯笼还是裴小舟当日从野坟场带回来的,在屋子角落搁了许久,如今落在他手中,只觉那一行字迹刺目之极,看着看着,便似有层层血色自其中侵染出来,烧眼灼心。风天末怒哼一声,一身气劲陡发如刀,顷刻要将灯笼扯成碎片,又堪堪在最后毫厘间止住,只“刺啦”一声,万刀并化一刀,将灯笼一剖为二,露出了内中快要燃尽的一截短烛。
那截短烛莹白润泽,比之寻常蜡烛更要白上几分,雪一样的颜色中几乎泛出了一丝青气,盯着看得久了,便生出些妖异之感。风天末厌恶的哼了一声:“腌臜手段!”屈指一弹,无形气劲压下,登时将短烛碾成了一团渣末。碎屑在风雪中将散未散,一团云气已至,将碎蜡裹入其中,随即其上流光几转,就飘飘忽忽升于空中,上下左右乱晃了片刻,像是终于确定了要寻找的气息,掉头一转,锁定了一个方向藉风而去。一根长长的云线被拉扯出来,细而不绝坠在后面,末端正拈于风天末指尖。
风天末抬头望了望云去的方向,忽觉一股热气从胸口发散出来,冲上喉头,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大喝一声,但到底还是将这股冲动压下了,只两眼眼眶内,难以自抑的涨出了一片微红,如隔血看仇,杀机将发。
月黑风高,白骨夜行。幽火如烛,洞照鬼域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