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重金从福州府请回来的稳婆,是个嘴皮子硬的,好一番拷问之下才招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医门世家出身,从前只是医门里的一个打杂婆子,把医门接生的一套做派学了去,装得活灵活现。
她给人接生,先头一句便说胎位不正是难产,若是顺利生下来了,是她的功劳,若是妇人没躲过那鬼门关,在这世道里也是常见的事。
装点了身份门庭,又花钱请人打点名声,她这“医家稳婆”、“专治难产”的名号便传了出去,叫得十分响亮。
……
几日之后,裴少淮领得船引的圣旨,从福州郡城归来。
他刚下船,听了长舟说起家中事,心头也是万般滋味,顾不得先去一趟州衙便急着回府了。
安慰了时月后,小南小风捧来夜明珠给裴少淮看,得意津津,说是小意儿送的。
裴少淮端起珠子,仔细辨认了一番,珠子通体青绿圆润,是上好的萤石所制,他这才放心,把夜明珠还给小南小风。
“官人,这几颗珠子要不要还给燕指挥?”
“不必不必。”裴少淮笑道,“燕指挥家财雄厚,必定不缺这几颗珠子。”能从燕缇帅这讨些物件可不容易,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夫妻二人房中叙话,又说起贼人趁夜冲闯的事。
杨时月问道:“官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隐居士族,竟能使出这样阴损的招术,挑着临产的时当,对后院妇孺下手。”
裴少淮摇摇头,他也不知是谁,但他说道:“这样的奸党算什么隐士。”
在裴少淮看来,门庭紧闭春草长,南风徐来,吹堕案上几卷书,在尘世里隐匿踪迹,独求一份闲逸,这才叫“隐”。
笃信善学,穷亦忧黎元,明道救世,才可称之为“士”。
莫不然,士大夫岂对得起文正公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不是隐,也不是士,而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窃取不义富贵,对于这样的人,裴少淮说道:“他们最多只能算是‘藏奸’。”
此番冲闯,已然触及裴少淮与燕承诏的逆鳞,不管是否已经查明背后之人,闽地诸事也该到了收尾的时候。
……
知晓裴少淮回来,燕承诏很快便“找上门来”了。
白日升空,窗外青藤覆短墙,碧叶遮光草色幽,只是这样幽静的书房里,案上茶水泛着微澜,久久不静。
裴少淮还没开口问,单看燕承诏的神色,便知晓此番密查结果不甚好。
“燕指挥,查到了吗?”
“正如裴知州所料,对家把所有罪过都栽赃嫁祸到上官氏族头上,想让上官家出来抵罪。”燕承诏应道。
裴少淮的推断是对的。
可看燕指挥的神情,事情又显然没那么简单。
“顺着上官氏的线索,也没能牵出他们背后之人?或是……遇到了其他算计,被他脱身了?”裴少淮又问。
“燕某发现上官家成了替罪羊后,顺着往下查,条条线索指引之下,发现幕后推手竟是泉州林家……”
裴少淮听后心中一凛,顿时色变——如此结果,比没查出结果还叫人心惊胆寒。
幕后推手怎么可能是林家呢?
甭管林姓还是陈姓、上官姓,显然都只是对家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裴少淮和燕承诏都知道,这只是对家脱身计谋。
先把上官家推出来替罪,又把火引到林家身上。
让裴少淮胆寒的是,对家此举究竟是不是真的“断尾求存”,亦或者是故意彰显自己的谋略才智,向裴少淮他们发起挑衅。
对家能这样做,无非是两种可能。
其一,对家十分警惕,在栽赃上官家的时候,发现了燕承诏、发现了南镇抚司,为了隐匿身份,随即“再断一尾”把林家给搭进去。
这属于临机应变。
其二,对家推测了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