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就是今之军谘祭酒、左光禄大夫贺荀贺严先!我虽微不足道,但实可落人口实,罪愆家祖啊!”他仰面朝梨白:“先生。贺鸢愿随你习《礼》,请容我执弟子礼!”
“哎!这是作何!”钱梨白吓一跳,忙不迭把他扶起来。
“我……我钦慕先生!”
“你不要胡闹。”
“怎是胡闹?我就是想!”
“我不过是吃的盐比你多罢了,人间阅历你自当慢慢……”
“我不!先生!”说罢“咚”真磕了个响头。
梨白噌地站起:“我不能受你此礼。”
不再管他,挑帘出了屋子。
贺鸢铁了心地跟在他后尾儿,亦步亦趋。一路经院子穿堂而过,伙计们朝二人打招呼也没得理会。他任他跟着走进后院一个僻静的厢房,门一推,屋内通透光亮,彭兮象坐在背门处转过头来。贺鸢奇怪,见他口鼻皆被布巾遮挡,似不能言语。
彭兮象也颇诧异,用眼神询问梨白为何带人来此?
“你出去吧,我来。”钱梨白朝他挥挥手。取一旁布巾侵入一碗浑浊液体中。
贺鸢跟着进了屋,眼神经过彭兮象,见他身后放置着一张木板台面,上有麻布覆盖着什么物什。
目光上延,一条青灰色的男性手臂平展在台面之上。那手臂半臂糟破,绽着血肉筋骨……
“啊我的妈呀!!!”
他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奔逃出屋,在檐下呕吐起来,直吐得眼珠崩血丝。
彭兮象匪夷所思。
屋里钱梨白已拿着针开始缝合那尸身肢体,对屋外呕吐的人视而不见。他只好倒了一杯凉茶给贺鸢漱口。第一回见尸,大都如此。
“哎呀我的妈呀!”贺鸢快要哭了。
他真觉委屈,钱梨白居然如此整治他。用彭兮象递上的手巾使劲擤了擤鼻涕:“你怎么浑身大蒜味儿啊?”说着还往前凑去,闻了闻。
“是蒜汁和姜醋。我们都是这么,呃,这么防尸臭和疫病的。”他想拍拍他的后背,又怕他忌讳便罢手道:“贺丞掾你没事儿吧?”
“我有!”
“嗳?何,何事?”
“我要拜他教我习礼!我要……”
“贺鸢!”
钱梨白打屋里出来,跨着门槛:“你看到了,此处只是一间棺材铺子,平日交道的不是丧主便是死人,你我云泥之别,你需自重!往后如无事,就请你不要再来了。”
“我!”他被这一句话激得心火上涌,却又不能发,忽地就湿透了眼睛,滴滴答答落下泪来。
“哎!”彭兮象见他哭得泪珠子啪啪砸地,一下就麻爪了。
钱梨白也实在未料到。平日看着脸皮结实,却比孩子还娇性,真是个惯坏了的书呆子。
兮象拉扯梨白:“你们说说?我接着……”他指指屋内尸身,进屋去了。
贺鸢垂着头,见到一双麻履。
“人生两件乐事,为学、交友。你我,”钱梨白见他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做朋友吧。”
贺鸢瞳仁紧缩,鼻孔如塞棉絮,实已高兴得失了言语。
梨白见他还是不说话,便无奈道:“裴妃之事,我替你说说看吧。”
“我以为,我以为……梨,”冒出一个鼻涕泡。贺鸢脸轰地通红,袍袖遮住了口鼻:“梨白?”
“嗯。”
“贺乌圆。”
“什么?”
“贺乌圆!”贺鸢终于大声哼哼:“我的字是贺乌圆!”[2]
哈哈哈——只听屋内爆出一声长笑,是彭兮象。
钱梨白也笑了,此刻贺鸢是可爱的。他唤:“猫儿?”
“我属虎!家父趁我幼时,戏谑之名。”
“嗯。”他郑重道:“乌圆。”
“哎!”
后来,贺鸢每每想起梨白唤他的这一刻,都能变成他最快乐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