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营生?是凶肆
一路上彭兮象都很沉默,连采买饭食都是钱梨白张喽。直到他服了散[1]。王廙一见,便知那是五石散。
“酒来。”
钱梨白:“刚打的,你又要来抢。”
彭兮象接过酒囊,触手温热。他饮得并不急,是在等候药酒之力齐发。
那酒囊空了。他酒气勃勃,近身可闻,突地起身道:“我去散散。”
王廙怕他醉,抬手一拦,忽而被他瞧了一眼,便让那双黑瞳子闯散了魂儿,忘了动作。回过神来他已落地而行,衣摆宽大遮住了步法,只见那身形风吹纸般朝前去,袍袖翻鼓着,不久便远成了一个小人儿。
钱梨白看着王廙憋得慌,主动道:“兮象身法轻。可沿筐边行,而筐不倒。”
此时,王廙才真像个不装腔作势的小年轻。他痴痴点着头,等着他往下说,钱梨白却不说了。王廙想问都不知从何问起。身形快,因会武,那么长得少形,便可以是修道有成。他察觉,这钱先生也非常之独特,超然的沉稳能使人很快便将他别于初识的平淡。如说彭兮象乃是鲜明的,那这一位,却更叫人讳莫难言。
王廙感到他被似有若无的神秘所排挤。彭钱二人如湖中之石,显处寻常,然而湖水之下,又是怎样一桩迷藏呢?
粪金擅力奔,还没过晡时,他们已望到金镛城楼了。等到了承明门,王廙问是否要寻一寻彭兮象,钱梨白却说他大概已入城。
越近都城,钱梨白越明显地察觉到城野间表象的清静,这清静是苟且的,经由一路上的荒芜田地和废弃驿舍,弥漫出祸乱的端倪。他们离开的太久了。
进了大市,钱梨白弃车走路。
西北没有城市繁攘的市井之气。北疆也没有。只有胡子和回纥人,有腥臊的骆驼、滚烫的沙海、好马、和永不被克服的雄壮雪山;而驻隙间则只有他与兮象的怨怼。时空在那儿,抛弃它们自己。
此时,他行在洛阳城中,感到一切都是那么轻巧而细致,一切都予取予求,而他却没什么可要的。人扎堆的地方,丰年佳时,战乱饥荒,如花开花谢。时辰一到便要生发。大荒上的鸟兽,出生就要鸣叫,让天和地知晓它的名字。它的叫声就是它的名,它自管它的来历和去向。人,也自有他的来龙去脉。聚人烟、制巢窟、拓耕平土、相率而为,建造街市城郭……发明信任又发挥猜忌。
龙星由田间平地升起,积年累月,天下文明。他身在其中,见人之交换理想又彼此背叛。而他们这种人,这种旁观者呢?以古之道可御今之有,可古今对他来说却没有意义。有的,只是每日睁眼仍活着的事实。
而活,大不易。即便只作壁上观,也不能免吃人间的苦。
钱梨白被情绪和记忆倾轧着,脑海中洪流沸反争相成一片混沌。他摸索出随身的一片简,写下:怀帝。永嘉五年,途洛阳。大市前以牛脯半截给旦哥儿换湩酪。[2]
王廙一人跟着钱梨白,市集烦扰,他不愿近凑。不多时,见钱梨白只提了一块蒲叶包裹的吃食就出来了,他对这繁华街景视若无睹,轻车熟路地掠过白马寺,进了西阳门,从北向南,又由西向东。走的,是到达郭府最简便的一条路。
“王小弟和郭子玄,是?”钱梨白突然问。
“啊,家兄和我乃是郭世兄的朋友。”
“世兄?如何论得?”
王廙窘迫:“初时,我将子伯兄认成了彭先生。”
“彭存性子随了兮象,刚直。没有记恨他是你的大度,你请,多包涵吧。”
“不,是我,说错了话。”从没有谁敢对他那样生气,那样追着他打,他……王廙忽然笑了。但立刻,他又意识到了自失,讷讷停住。
钱梨白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王廙被他看得心虚,不自觉道:“先生,看些什么?”
钱梨白扬手:“进去吧。”郭府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