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自称是周五姑娘的人求见。」
守卫听有女子求见襄王,下城楼一见,果然模样生得清丽,咋舌之余,不敢怠慢,还以为是某些人曾经欠下的风流债。
李明珏刚从前线下来,将军帽放在桌上,心中一凛:她竟然还活着?
「所谓何事?」
「求医。」
「把人送到秦医官那里,」李明珏低眉一想,不对,便问,「几人?」
「两人。」
「只救周五姑娘,另一个,不救。」
「那她们互换身份怎办?当如何分辨哪一位是周五姑娘?」
问得好,襄王不免冷笑了一声,答道:「另一个是长得像没墨的。」
秦医官最初听到小吏同她这般说,以为李明珏又在鬼扯,如今一见,确实弄明白了到底怎么一个没墨。这姑娘眉眼淡得跟一道轻烟似的,手拨弄一下,就怕散了。听秦医官说不救张子娥,话音方落,苏青舟顿时两眼一红,殷殷切切地拉着她的手说道:「医者仁心,请您救救她吧。」
「王命不可违。」秦医官摇头无奈道。李明珏虽不说,她大底也猜到这两位并非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且不提那位淡若轻烟的病秧子,说话这位气度着实出挑了些。女儿家柔柔软软的五官,挑哪一件儿出来单看,都是婉约清秀的底子,偏偏凑在一处,却有了伸屈自如的韧劲,一蹙眉便哭得楚楚动人,一凝眸又有决断不由分说的魄力,哪里是小门小户里能养出来的妙人。
苏青舟松开手,没有再不依不饶,泪水也瞬时止住。她明白李明珏的确没有立场帮她,她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利益纠葛,更谈不上关系亲近,从前的来往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更何况,这呆子还抢过她的地,要过她的粮,绑过她的小相好。想到此处,她悔了当初放任张子娥因私造作,真该用条狗绳把她给拴好。她知道没什么希望,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有脸千里迢迢来到诀洛低声下气地求人……苏青舟身子微微一晃,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命运没有立即杀死她,而是慢慢扼紧喉咙,先施舍一点希望,再抢予更多绝望。
她一心想拿下宋国,是打算在宋地站稳脚跟,这样来日纵使梁王不传位于她,也可和诸国分庭抗礼。军旅数年,终于等来了这一日,眼看宋国屏障已破,尚未来得及筹谋,便遭人算计,一切仿佛回到了起点,多年的努力顷刻随水东流。天顺的二十六年冬天尤其寒冷,开裂的手,发肿的脚,她不记得在多少个张子娥高烧昏睡的夜里,她从袖子里伸出冻僵了的手,从稻草堆下抄起木棍,把那些个想侮辱她的臭男人打开。
冻疮破出的脓水粘在指腹与木棍之间,冷到了没有知觉。
以前哪里受过这般罪?她恍惚想到,若她是个乖顺的女儿,是否已经在梁王钦点的哪户人家里,做了深宅大院的夫人,又何苦来受今日这等苦?
她笑了。
她笑她是个傻子,宁愿处在今时今日,也不愿在院墙里享福。
她从不乞求另一个人给予她什么,她如果想要,会自己去争取,哪怕是头破血流。
在绝望的终点,绝望蜕变成勇气,她走到死路,却愈发像个活人。
苏青舟从袖中取出用布包好的箭头,这箭她想解毒或许用得上,一直随身带着。如今,它也派上了用场,虽然,同一开始预想的不一样。公主把箭尖抵在手臂上:「那我就要和她受一样的伤。你救我,我就把我的药都给她。」
秦医官愣在原地,她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跪下来哭哭啼啼,或是干脆彻底放弃,但她却陷入了另一种疯狂。这个女人的反抗从未停止,脑子除了目的,再无其他。
真的是疯了!
秦医官见苏青舟把箭放在手臂上,只要她再一个摇头,箭锋就会划破细腻的肌肤。年轻的姑娘,有断臂赴死的决心,两人之间,究竟是怎样不一般的关系?
「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