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碎雪,穹顶微明,幽谷中一派死寂。一夜周折,苏青舟早已扶不动张子娥,为今之计唯有先寻到一条出路,再谈出山之事。她不敢抛下张子娥独自走太远,在林间转了几圈,没有寻到一丝人烟,最终只盛了些融化的雪水带回山洞。
张子娥没死,却和死没什么两样,喝水都疼,疼得没力气说疼。
「我们……出去吧……」
「出去的路我尚未探明,你这样的身子再到处走动,只有死路一条。」
张子娥倚在她肩上吁吁喘气,眼帘上抬看着公主的侧脸,缓缓回道:「这里是宋国。」
而她,是宋人。
是,也不是。
宋国虚伪的礼教比南央更加老旧,这里是女子出路无门的死地,被抛弃的婴孩,任人生杀买卖的奴婢,不肯放女娃入学的先生,就算老宋国公一心推行新策,洪福也到不了地官横行的穷乡僻壤。
这地界烂透了。
她要亲手把故乡的腐朽碾碎在战火里,把支离破碎的旧土献给公主,与她一起在废墟之上重塑属于她们的天地。
为此,她绝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岭。
张子娥暗暗扶住石壁,高烧令她脚步虚浮,方借力站了片刻,再度倒在公主怀中。
她很虚弱,所幸思绪还算清楚,凭借记忆来到一条冰雪掩盖的山间小路,后沿小路行走一个多时辰,果真有一座村落。她们用随身银两换上了当地人的衣裳,在村子里找了个野郎中粗且医治两下,烧算是退了,但张子娥还是站不起来。见苏青舟日夜不离地照顾她,外人难免会猜测二人关系,苏青舟断没有奴才相,定不是主仆,说是姐妹,相貌又相去甚远,只能猜测是一起逃难的富贵女儿家。但又不像,论它哪般关系,皆寻不出非亲非故还顾得如此周全的道理。
张子娥的宋国话果然说得相当地道,她将遣词与语调里难以改变的小习惯藏得极好,苏青舟过去甚至没有察觉出半点乡音,若不是那日问她是不是宋国人时张子娥有短暂的沉默,她根本无法判断她到底来自哪里。
她看向一侧昏睡之人,为她擦去颈后虚汗,眼神里暗含钦佩。
她敬她,佩她,或许爱她。
但张子娥必须爱她,她不情愿单方面依赖龙气,唯有让张子娥同等依赖她,才能让她在这段莫名所以的关系中感到对等。
两人且休憩五六日,日暮时分,寻个农户架牛车送她们入城。愈近城门,难民愈多,人挤人抱团在一处,脚踩露趾藤鞋,身着破布烂衫,无不面露饥寒。城门守卫森严,不会轻易放来路不明的难民入城,他们只有在城外搭的烂棚子里歇着,指望哪天官老爷们能大发慈悲开城赈灾。
来到人多之地,定少不了途听许多攀谈,一路听来口音混杂,宋国人,梁国人,旧韩民皆有。
「到处都在打仗,连诀洛都不好混。」
「诀洛南面还好,不要往诀洛北走,那是漠北犊子和襄王打仗的地方。」
「雪都落了,城门再不开,早晚得冻死。」
「再撑几天,张大人和五公主都死翘了,这仗估计就打到这里了。」
二人立即对视一看,形势不对!苏青舟压低声音命农户原路返回。
牛车刚一调头,远方便有人大喝道:「什么人!站住!」
「不是在说你!我们快走!」苏青舟安抚道。
士兵持刀拨开人群,难民顿时乱作一团,农户走了不过三米,立觉不对劲,把牛车板一松,乘牛而去。张子娥摔下车板,苏青舟顺势同她挤在难民中,最后趁乱双双伏于高草,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她们随后辗转几座城,城门非但面孔生,且把手严密。苏青舟知道,有位「自己人」在找她,梁国回不去了,盘缠也用尽了,她的鸟早就该飞来找她了,却始终没有出现,想必是不会出现了。冬意渐浓,三九天里大雪纷飞,她们饥肠辘辘,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