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正当空。
打南面来了架竹帘马车,车盖叫骄阳打磨得金灿灿的。随着「吁——」的一声刹马,车板倾斜,翠帘飞卷,露出半侧清秀寡淡的容颜。车中的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地抬手拂开竹帘,只见她鬓间齐整若刀裁,眉角平直不露一丝悲喜,一双水翦水长眸深邃如渊又含了点点星子,乍然一望冷峻得紧,似极难亲近。她垂首敛裙下车,便是在下车站定那会儿「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目光转瞬柔和起来。
十尺高门前走过一个身着淡紫色襦裙的俏丫鬟,她臂弯里挎着个蓝花布小竹篓,小碎步子噔噔地响,娇红小嘴里啧啧嗔怪道:「少督军大人开府了,又何必成日在公主府赖着?」话罢,扭身折腰钻进大红门去,且听啪的一声门一合,不过火石之间的事儿,踪影便寻不着了。
张子娥眼看两扇门关得那叫一个严丝合缝,呆呆立在门外愣了半晌,开始回想上次见公主是什么时候。公主对外自称是有恙在身,她们朝上朝下两头不见已有好些时日,但究竟是从哪一日开始,她……居然记不得了。有什么是她记不得的?她总觉得昨儿才见过,又觉得好几个月未见着了。张子娥微微拧紧眉心,再仰首看向公主府的贴金楠木匾,只觉那金片刺眼,似被阳光灼得瞳心一痛,趔趄着退上半步。
她见不得公主不理她。
如今倒好,成了见不得公主,只好干站在门外头把一块大匾看穿。
上门赔罪是一码事,知错是另一码事。管它是负荆请罪,还是反思立誓,张子娥可以把表面功夫做得妥帖到挑不出一点小错,但她,就是不知错。她嘴里说着错了再也不会了,指不定下次还是我行我素,公主在她三番五次的出尔反尔中终是忍无可忍。这么一比起来,强绑襄王的小相好都算是芝麻大点小事,陶府十万多人的性命,这不遵管教的狂妄之徒从头到尾竟不曾知会半句。
张子娥自然不会多言,倘若提前告诉公主,她兴许不会同意。疏散百姓,水淹陶府,说服公主,此三者极难在短时间内一齐完成。时机可遇而不可求,出于利弊考虑,她不想增加无谓的付出。
而在苏青舟看来,张子娥的所作所为便是将个人功绩,置于主公之先,无非是在表明区区一个梁国公主,管不住这么个大才,连涉及一城之人、十数万性命之事,都不愿事前与她商榷。苏青舟侧首瞥了眼上回李明珏送来的好粗一根狗绳,恨不得直接把张子娥给拴在最粗的那根顶梁柱子上。
闹归闹,朝中之事打理得有条不紊。南央那边儿皇后丧期已满,梁国十三公主远嫁南央宫为后之事是备至得风风火火。几十车嫁妆载着锣鼓喧天出了梁宫,凤钗金钏、绫罗绸缎、银□□带、子孙宝桶一应俱全,一路是鹊笑鸠舞,喜乐连连,其间盛况何止于十里红妆。这是一杯战火烟子味的新酿喜酒,宋国即是为酒席所备的砧上肥肉,除了瞎了眼的诀洛和沾不着边的漠北,任谁都想分得一块。好事传千里,宋国主和派听到风声,举袖把议定的和约一撕,有家伙的抄家伙,没家伙的动脑子,宋人为了保家卫国,众志成城,边境勤兵操练之势更胜从前。先有不祥龙,后有斩来使,再丢城损将,面对压人形势,举国上下竟能摆出全力备战之心,实属意外,而新婚夜里的红绸已经点缀满了整座南央宫,正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同盟两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锐气不是搓不得,只是难搓,此时攻打是攻坚战,但是不打……又丢了面子,搞得像是怕了秦元魁那老匹夫。
且两国约定于大婚一月后由两头进发,这头少拿一城,那头便多得一城,怎么也不愿让另一头占了这等好便宜。
宋国亦是看中了这点,多番派说客备上厚礼两处周旋,希望两方暂且收手,不求其他,只为讨个一两年太平,用以收养生息。但是盟约上王印鲜红,似昨儿才盖好的,两头又都是固执的主儿,谁都想证明自个儿是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