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一带梁军有动作,热闹还不曾闹到元宵节,便在战事阴云中散了。梁兵驻扎对岸,一连数日调动频繁,有意过河跃跃欲试。虽并未直接生事,但因宋国之例在前,上阳守军不敢有半分懈怠轻敌,遂快马星夜禀到了宫中。
问梁将何人?
答曰梁国少督军张子娥。
李明珏没个坐相地仰躺在夔龙纹大椅上,膝盖窝架在黑龙把手处,好不闲适地将小腿挂在半空中晃悠。听到答案时,只是挑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之前确有小宫女提到有只大鸟来过,李明珏暗忖兴许是苏青舟的信没收到,指望过几日再看一看,没想到下一封信没等着,竟等来了张子娥在边境惹是生非。没收到就是没收到,怎二话不说打起来了?这年头的小姑娘,真是脾气爆。隔日上朝一问,大家伙都跟约好了似的眉头紧锁,胡须一吹,两片嘴皮子一碰,把事情扯得很严重。倒不是真怕了那张子娥,只是今儿若不把形势说得骇人些,如何将赵大人支走,过几天太平日子啊?毕竟老将军不在,赵大人在,这差事,不给他给谁?
李明珏把这群人心里的小九九摸得门清,瞅了眼赵攸,颇有默契地与他互抛了个眼风,完全没打算成人之美。赵攸还得留在城中,帮她好好整顿整顿一群炸枯了的老油条。谁说独有他赵攸能上?放眼城中,不是还有她这个王吗?她与王八蛋弟弟有约定,若非外敌入侵,不可离开诀洛主城,她还正想借此机会,带柏期瑾出宫玩一玩,顺便会一会这个成天到晚要搅天弄地的张子娥。因知此等爱博人注意之人最恶轻视,李明珏虽说是亲自出马,却带了不少宫女太监。这在往日出征漠北是从未有过的,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在出宫游玩。柏期瑾便混在其中,扮作了一个……嗯……小太监。不是因有何特殊癖好,某些人自知身侧眼线众多,若是有个见过姐姐或姐姐画像之人,离了宫指不定被看了去,报到天子那儿大做文章。
这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万般丢不得。
李明珏许久没见张子娥了,一见果然还是觉得分外讨厌。梁国滋养她的气,在诀洛被压制的谦卑而今变得格外张扬,就连腰间那块麒麟玉,都似比以前更有光泽。张子娥犯境之处所在城郊,毗邻小苍山,由一条细长的曲苍水所隔。眼瞧着,那撩是生非之人举步登上约两人高的指兵台,款段立定,身姿飘然如凤麟身在燕雀间。今日天寒,她身披一件纯白鹤氅,两边鬓角沾了湿淋淋的寒气,俨然一副白衣谦谦不问凡俗之相,此等意境全全须仰仗她那张白描到不染墨的脸,撑起了令人惊叹的风雅景致。张子娥素来不喜营中装扮,军靴长剑,盔甲战盾,于她而言太重了些,她还愿做书中那般文质彬彬的儒气军师。
李明珏头带银盔,后背劲弓,扫了一眼她那装扮,心底暗笑她落荒而逃之时,怕不是会被衣角绊倒。
好歹是两军相交,怎生得如此做作?
张子娥拱手浅浅一笑:「襄王别来无恙?」
「承蒙关心。如今宋梁交战,少督军不前往交战地,反倒来我诀洛边境,不知有何贵干?」
「在下愿得小苍山。」
李明珏夷然不屑地睨了她一回,诸多百无聊赖最终化为一声轻笑。要地?不就是宣战吗?还非要矫情地说什么「愿得」,搞得像是要讨要个什么宝贝呢,能把打仗说得忒般轻巧,倒不是个凡人。襄王相美天下皆知,女人柔和的皮相上因一双剑眉而多了几分棱角,美貌又生得十足惹眼,戎印一挂,更是愈发皎如日星。近来叫情情爱爱给晕染了,其间还添好些个和煦柔情。李明珏显然不是来打仗的,她是来待柏期瑾出宫玩的。但是如果要来硬的,她绝不含糊。
既已直言来意,那便无须多费唇舌。
咄嗟之间,李明珏抬手挑弓,弓弦搭箭,箭越曲水,径直削了张子娥一缕颊边发。
百步穿杨,绝非虚言。
张子娥未有所动,身姿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