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从秦先生家里把容墨拎了回来,临走时把秦先生哄得高高兴兴的,拍着小胸脯给秦先生保证,这事儿他来办,秦先生一开心又给他带上了一包顶好的茶叶。
傅斯年一路拎着容墨给塞到了车里,将茶叶也递了过去:“拿回去给舅舅吧。”
容墨就接过来了:“不是要把我给办了吗,怎么不贿赂我。”
傅斯年白了他一眼,驱车离开了秦家。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之后停在了路边,傅斯年打开了车顶天窗。容墨懒洋洋的躺在副驾驶上,通过天窗往外看。
“你想好了?”傅斯年问他。
“嗯。”
“就准备当一辈子的小狱警。”
“十年。”容墨纠正。
傅斯年也没反驳,点点头:“那十年之后呢。”
“再说呗。”
“口气不小。”傅斯年座椅往后一拉,也躺了下去:“这京城的天不比南城,十年之后,谁还记得你一个小狱警?”
容墨笑了笑,现学现卖:“斯年,你以前不这样的。”
他们这一池子的人,曾经就属斯年最纯了。
容墨一直觉得黎然耿直纯粹,其实傅斯年比黎然更纯粹。放在以前,他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支持,或者事不关己的淡漠。
傅斯年说不出京城的天不比南城,十年之后,你什么都不是这样的话。虽然容墨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连十年之后的路都帮他想到了。
时间,磋磨人啊,好好一朵小白莲愣是给打磨成了莲藕精,心眼多的吓人。
傅斯年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白莲花,只是前几年心思没往这上面靠,也就漠不关心。
“毕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说得毫不避讳。
容墨回头看他:“你跟浔浔倒真是一家人,说的话都一样。”
容墨沉默了很长时间,想他这风光无阻的二十二年,想他已经混沌模糊的二十九年。
后来,他又在想傅斯年。想他这风光霁月的二十年,想他已经坠入地狱的二十七年。
“斯年。”
容墨一开口,傅斯年就知道了。
容墨又停了许久,淡淡的一声叹息,些许疲惫:“我好累啊。”
他抬手抵了抵心口:“这里累。”
不是光谈一场恋爱的累,也不是担负家族兴衰的累,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疲倦和厌烦。
容墨说不清楚,但傅斯年很明白。
上一世,最后的那几年,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度过的。不是谈过一场失败的恋爱和婚姻觉得累,也不是眼看家族荣辱无能为力的累,那几年里,心中总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和厌世。
失望,痛心,不甘,痛到极致的麻木。
然后就会觉得,很累。
一闭上眼睛,那种感觉铺天盖地。
容墨现在的困境,就如他当年。
傅斯年有三年的时间拉扯,还有一个模糊的漫长的混沌期,他不知道自己的混沌期有多长,二十七岁结束生命,回到二十岁,中间或许有七年,或许只是一瞬间,但他在混沌中拉扯了许久。
前后十年加起来,那种疲惫和厌世感才被随之而来的软软甜甜的时浔冲淡了。
而现在,容墨没有时间给他做调整。
容墨此刻的心态一如他当年,可能没有那么浓烈,但知道了上一世太多事又一直压抑心中久居不下,这种不甘和厌恶,让他极度需要一场时间来缓冲。
可他没有傅斯年躺在床上那三年的拉扯,也没有后来七年的混沌欺。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没有给过他一天的时间来松弛神经,这样的负面情绪堆积到一起,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容墨在此刻请求调职,是一怒冲冠,也是自我调度。
换言之,容墨在保护自己,他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他已经在自我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