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上马,呼喝一声,带着数十名同伴们往回走。
能在这种局面下维持数十人不散,自然是因为高延曹日常擅于抚御人心,能得将士死力。而这种时候,曹操和高延曹都明白,愿效死力的将士最大的作用,就是去死。
才走了数十步,便听不远处水声哗哗大响,交州人步骑队伍混杂着,耀武扬威地追击上来了。
高延曹大喝一声,纵马冲了过去。
他和他的部下们奔走狼狈,这会儿甲胄武具不全,交州骑士们一路厮杀追赶到此,大多数人也丢了矛、槊等重武器,只用刀剑对敌。
两队人一旦接近,各自队列中都有擅射的放箭,箭矢落处,双方都倒下数人。
高延曹托着手弩一箭飞出,正中一匹交州战马的前胸。那马匹应当是已经疲惫极了,这时候没办法承受徒然的剧痛,立时哀鸣倒地。马上骑士随之头下脚上地栽倒,又被前翻的战马重重压在下面,筋断骨折而死。
高延曹随即将无名指和小指夹着的第二支箭搭上弩臂,正待拉满,斜刺里飞出一柄小斧,正正地扎进他的肩膀。
他下意识地吃痛松手,手弩往下落,搭在弩臂的箭矢嗖地一声往下飞,扎穿了他自己的裙甲,紧贴着大腿根刺了进去,鲜血狂涌,瞬间浸透了马鞍。
高延曹只觉剧痛异常,浑身热汗冷汗一齐止不住地狂涌。他狂叫着用力拔出箭矢,将之投向一名从侧面逼近的敌人。
与此同时,巨大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从芦苇荡北侧的道路方向轰然传来。
高延曹大惊失色。他想到了,眼前这些敌人只是负责与零散甲士纠缠的小部罢了!
交州人根本不需要往芦苇荡里绕行,他们人多势众,哪里会在乎路上的泥塘?哪怕用尸体来填,也能填出一条好走的通道,直冲过去!
待到与瀴水平行的道路都被他们控制,魏王又能走到哪里去?高延曹等人在芦苇荡里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
高延曹心念电转,动作依然敏捷。他抽出腰刀,箭步探臂,将刀尖闪电般捅进一名敌人步卒的嘴里,贯穿喉咙。
这个动作撕扯到了他大腿根的伤势,高延曹伤处,竭力嘶喊道:“不要管他们了!往水泽后头退!他们的骑兵冲不进来!我们赶到射声营的方向,与吴校尉汇合再战!”
他的部下们且战且退。这些宿卫将士个个勇力不俗,一意只求脱身的话,交州人一时间还真拦不住。
他们冒着飕飕的箭矢一路狂奔,踉踉跄跄地越过一处处的泥滩和水坑。沿途有好几人踏上了被砍断的芦苇杆子,顿时脚掌被扎透,惨叫着倒地。却没人顾得了他们。
待转过一处河滩,顿时见到射声营的队伍正在列阵。
吴质这个射声校尉,其实是个文人。但此刻看来,他却有几分治军之才,这时候竟能在乱军中聚集起了千余人,横在道路当中形成一个前后层叠的严整方阵。
有个高延曹认识的军校穿行在队列中,不时挥刀狂喊:“站直了,不许动!把枪和盾举起来!打退敌军,魏王有厚赏!”
高延曹腿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脑袋一阵阵发晕。他一瘸一拐地往那队列疾步靠拢,心里想,须得将自己的部下也填进方阵中去,尽量让队伍再厚实些。
正这么想着,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什么,可战场嘈杂,他没有听清。
他往道路东面看看,交州军的步骑大队正蜂拥而至,最前方的骑兵离自己只有三五十步远了。有几名败兵像是草原上被牧民驱赶的牛羊那样狂奔着,时不时遭到箭矢射击。
“赶紧入阵,入阵以后包扎伤口,然后继续作战,抵住交州军!”他对自己说。
然而,他忽觉得胸口一阵剧痛。
高延曹疑惑地低头看看,只见一根长矛从自己的胸口穿进去。他的鲜血沿着矛杆流淌,淌到一名半弯着腰,满面惊恐的曹军士卒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