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客栈只点了两盏灯,烛光飘渺而微弱。
但很奇怪,即使如此,苏辞下楼时也第一眼看清了云羲和的脸。
“你……”她脚步犹疑地顿了顿。
云羲和坐在空荡的厅堂里,燕弋在不远处。
他来得急,没带多少人。
苏辞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云羲和——
他穿着素白的长衫,许是匆忙赶路,衣袍上泥星点点。
他素来喜洁,现在却是一点没顾上。耳边青丝散乱,冠带松松散散地束着。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
眼角泛着异样的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显然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
苏辞抿了抿红唇,低下头去。
见她没过来,许久,云羲和哑声问道:“……为何?”
他不眠不休骑马追了两日,就是憋着一口气,亲口问问她为什么。
为何已经坚持了十年,这么轻易便放弃了。
只是因为他错怪她了吗?
“你若实在喜欢那玉饰,便同我说一声特征样式,我让燕弋寻块一模一样的给你。”
两日不分昼夜地奔波,又滴水未进,云羲和原本清润的声线变得略微沙哑。
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喉咙处就火烧似的疼。
苏辞怔了怔。
是啊,她若开口想要什么,云羲和必定会去给她找什么。
其实在这些方面,他对她一向很好。
所以她贪心地想要更多。
那点好就成了求不得的苦,苦得她如同时时刻刻置于火刑架上。
最后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自取其辱。
苏辞低眸,缓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她披了件斗篷,也没打扮,素着一张白净的脸,乌发如云垂在脑后。
这幅随意的样子,让云羲和发了一阵愣。
以前在他跟前时,从头发丝到鞋上的花纹,她都是力求精致的。
苏辞抬头,朝他莞尔而笑。
总是要说清楚的。
“殿下。”她声音依旧温柔,清水一般,抚平了云羲和心里的躁动。
“自臣女和殿下定下婚约后,臣女一直按着‘未来世子妃’的要求来约束自己。”
“臣女知殿下喜静,便从不多加打扰。”
“臣女知殿下谨慎,便从不妄言妄动。”
“臣女知殿下心忧天下,国事为先。所以从未怪过殿下冷淡漠视。”
她低低叹息,像是重温了一遍痴缠的十年岁月。
但这些话说出口,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可这样的日子太累了,从前总盼着殿下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总以为臣女对殿下再好一些,就能变成两情相悦。”
她又看了云羲和一眼,微微笑了:“终究是臣女偏执了。”
他其实没什么错。
是她捆绑他于一纸婚书上。
是她擅自喜欢他将近十年。
也是她,受不了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苦。
云羲和薄唇微动。
似是猜到他想说什么,苏辞率先道:“并非只是因丹桂林之事。”
“是臣女突然想明白了,婚约一事,本就非殿下所愿。与其将来两相生厌成为怨偶,不如现在早些解除各自生欢。”
她眼尾微红,唇边却含着笑,解脱和释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