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大雪极其残暴,日日夜夜不曾停歇,皑皑积雪重銮骊宫。
从宫门至勤政殿,目光所及之处,跪了一众。有权臣,有御林军,有宫人,一时间压抑沉沉的气氛叫人喘不过气来。
整座皇宫一片寂静,明明上千万人却宛如无人之境。
忽而,一声惨叫打破。
血的味道伴着风雪袭来,远处是赤右军捉着几名太医,便是斥责一顿,隐约落到耳中叫人心惊胆颤,仿佛下一刻就到他们自己被挑出受罚。
大概,要死人了。
帝王暴怒,那个女子腹中的小殿下没了。
如今那个女子躺在铜雀骊宫内,昏迷不醒。
五日前,帝王抛开一切全然不顾西楚万千百姓,全然不顾万里江山,跟着那个女子跳下悬崖,拼尽全力才护住那个女子。
不然那个女子,在地狱了。
天下美人千千万万,他乃天下大国西楚尊贵的帝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偏独爱那个女子。
真的疯了。
帝王但凡把眼睛挪到别的美人身上,何至于如此,百官气有,可那是赵家小姐。
更胆颤的是那些史官,理智叫他们该笔诛那个妖女,可帝王威严教他们半个字儿都不敢编纂。
魏常海看着太医接连不断进出的朱门,暗暗伤神。
皇上去过上九潭,万般危险,几经死境,活着出来了。
宁澜皇后走的那一天,他才三岁,没哭。
先帝驾崩的那一天,他没有难受,此生就一个女子断了他所有的理智,摧毁了他所有的城墙。
自小在皇权漩涡中打滚的人,本身便是杀伐果断的性子,儿女情长还是绊了他那颗本该冰冷的心。
又是杀得血红的一个夜晚,一场又一场的雪,铜雀骊宫万般奢靡,外头的冰天雪地具浸不进半点,可偏偏冷得宫人唇哆嗦。
不知觉一月之久过去,榻上的美人还是没有半分意识,些是又做了噩梦,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青白死人,每日都有宫人悉心照料,太医轮番落针医救,可美人不肯醒。
帝王神色近乎过于平静的冷漠,一碗汤药,然后,狠狠地往太医头上掷去。
飞溅的汤药,有些溅到跪地宫女的衣裳上,有些溅到脸上,碎瓷刮着她们的脸而过,很疼,也不能吭声。
帝王冷漠示令,只是简单的举动极具威压,太医知道这罚是逃不掉的。
…
意识模模糊糊,想着同她走奈何桥的孩子,脑子里像是被万虫侵蚀啃咬,万般痛不欲生,有什么东西死命记住了,又有什么东西想要忘记了。
喊一声阿信哥哥,她来不及喊了,那般长相风华绝代的男子,有一双漂亮的琥珀瞳,喊她二妹妹。
除夕…
除夕二字出现了无数遍,到最后是一片空白。
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什么又是空白。
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么,可是喝了找不到阿娘和父亲怎么办。
不对,她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得喝几大碗孟婆汤。
她想伸手却动弹不得,突然是什么东西又送到她嘴里,好苦好苦。
该死的,真难喝。
暗中隐约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逼迫她吞咽下去,是在喝孟婆汤吗,那还是喝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孟婆汤又来了,是无味的,兑水了么。
该死的,要银子啊。
可能没人给她这般恶毒的女子烧纸钱,连过奈何桥都没有银子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