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夜色茫茫,月光澄澈。
县衙后宅。
翻阅了几十份考卷,面上隐隐露出倦容的龙场县令卢钰,此刻只穿一件白色中衣,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半晌,却是忽地起身。
“卢郎,怎么了?”
身侧,容貌娇美、莫约双十年华的女子似被惊醒,柔声问询。
“无事。”
卢县令轻声叹了口气。
“夫人,且早点休息吧。”
说着,其人将自家爱妾那只纤纤素手拨开:
“为夫今日,主持县中考试时,见到一张试卷,顿时惊为天人。
“书法文章俱佳,临场做出的那首诗,更是绝妙!
“今夜风清气正,万里无云,月色正好,为夫便想要去后花园,对着明月,诵读这试卷百遍,方能直抒胸臆,没准,还能再增长几分才气呢......”
卢钰一时失笑,继而起身,披上一件常服,径自朝县衙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而就在他身后。
这位容貌甚美,青春可人的县令夫人,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上,竟不知什么时候,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深沉阴霾!
......
后日清晨。
五鼓天明,金鸡报晓。
沈言活动几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腰背,一边推门,一边试着呼吸了口乡间清新的空气。
唔!
呸!有鸡屎味!
他赶紧挥了挥手,驱散鼻尖萦绕着的些许异味。
少年还未来得及整理洗漱,就看到小陈正兴冲冲地跑过来:
“先生,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吧!”
“正是。”
沈言微微点头。
“那先生,我和你一起去看吧。”
“你要是去了县城里......”沈言俯身,摸了下对方软乎乎的发梢,“陈大兄今日春耕,到了午后,还有谁能给他送热汤饼?”
“那,那我不去了。”
小陈正挠挠头:
“不过,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是第一名!”
小孩子的脸涨得通红,漆黑的眼睛里似有星点在闪。
沈言听着,不禁莞尔一笑。
他倒是没太担心,童生试的结果。
毕竟。
贴文是倒背如流的,经义是书院讲过的,五言律诗是诗圣写的......
一个童生试而已,要是这样都考不过,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至于能不能拿到所谓案首?
随缘就好。
沈言一笑,对此并无纠结。
去县衙的路上,他还特意拐去南街,可惜集贤堂书坊的大门上,依旧上着木板,显然今日也没打算开门。
也不知道,孙老先生,是不是接连抄了几日考卷,以致太过疲乏了?
这样想着,少年摇了摇头。
......
来到前日充当考棚的大院。
此刻,院落中已经聚集了八九十人,与今年龙场县参加童生试的考生人数相仿。
沈言先后与几名书院的同砚打了招呼,随即,便将目光投向庭院正中,傲然耸立的那面蒙皮大鼓上。
他稍觉愕然。
毕竟,在少年想象中,科举放榜,榜单应该是四平八稳地,粘贴在某面特定的墙壁上。
可自己眼前这面大鼓——
鼓面分内外三层,各自用红纸糊上数十个名字,内圈仅一人,中间十人,最外圈则有数十人,显然便是稍后,用来揭晓新进童生的所谓榜单了。
直至正午时分。
待到院中众人,或惴惴不安,或心急如焚,已然等得有几分焦虑时。
随着几声吹号,龙场县礼房吏员,也就是负责本县典礼、科举事务的官吏,一位三十来岁、面容方正的男子快步走来。
其人手脚利落,口中也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