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公死了。
老头活着的时候脾气很臭,总是喜欢发恶声、出恶气,死了自然也无人问津。
倒是他那个读书人的侄孙——
沈言。
发丧的时候太过伤心,连着哭晕过去七次,搞得大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于是一时称孝。
......
夜。
沈家老屋。
庭院中小雨淅淅沥沥,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间钻进来,吹熄了那一点微茫的烛火。
陡然间。
沈言自昏迷中醒来!
睁开眼,下意识瑟缩一下的同时,只觉得一时之间,后脑生疼,头痛欲裂!
不经意地低头,自身穿着的那件白麻布衣上,血点斑驳。
......这是哪?
碎片化的记忆随即如潮水一般,纷至沓来。
很快他就有所明悟:
自己穿越了。
这里是大盛朝,西南边陲之地。
修文府,龙场县,城外南郊六、七里,一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
当地人称六里村。
“前世在深山里,遇到塌方,被困了这么久......这一世,竟然直接来到山外了?”
回忆起前尘往事,沈言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支撑起身体。
脑袋却愈发昏沉。
脑后传来的刺痛感一阵疼过了一阵......
信手抚摸。
借着浑浊的月光,五指在双眼前面摊开来,其上血迹暗沉。
“艹!”
沈言的舌尖抵住上牙膛,迸发出一个响亮的音节。
这一世。
自己竟也惨遭毒手!
他眯了一下眼睛,回忆起这一世,自己十七年人生里的种种记忆。
原身失怙失恃,父母皆亡于时疫。
自幼时起,便由一位沈家叔公抚育。
沈叔公脾气极坏,却是个有眼见的人。
仅凭一己之力,辛苦耕种,再加上不时进山狩猎,老爷子养活这一老一少的同时,还真有余力,把沈言送到邻乡郭塾师处,开蒙,读书,一读就是好几年!
单是每年束脩钱,就花了三千五百文。
沈家有二亩薄田,就在六里村外,黑水河畔。
在老人日日耕耘,精心打理下,收成原是不错。
怎奈何。
这一年是大盛朝,成皇十四年。
西南,水灾,蝗灾。
耕地颗粒无收,山林中的野兽也难觅踪迹。
沈叔公无计可施,只能把自家土地,抵押给本县知名的大户赵老爷,换来银钱救命。
当日立下的契约,白纸黑字,“活当”二字,写得清清楚楚。
随后一载,沈叔公接连进山,筹措到一笔银钱。
老人迫不及待地去了赵老爷府邸。
临出门前,还曾兴冲冲地说:
若是赎田顺利,就打一壶烧刀子,再买他半斤猪头肉。
可再被抬回来的。
却是叔公那具皱纹深深、胡须灰暗,面色青白,表情狰狞至极,却又看不出一丝外伤的尸体。
回忆不时恍惚——
沈言的呼吸稍有停滞。
右手用力握拳。
再然后。
五十天守孝期满当日,下午。
曾经带赵老爷上门过继田地的,同村泼皮赖安定,这次直接一个人破门而入。
先是三拳两脚,把沈言打倒在地。
紧接着洋洋得意,勒索财物不成,索性心生恶念,直接在屋子里大肆搜刮一番,抢走了沈叔公仅有的一点积蓄——三两三钱散碎银!
临出门前,还不忘在沈言的后脑再补上一击。
以做一了百了。
不错!
事情就是如此!
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里好似刀割,沈言却也不皱下眉